顾疏放懒得搭理她,大步流星地往停车的地方走着,林一笑仗着腿长和车钥匙在手,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竟然也没有被甩开很远。

侯朗和陈尧四目相对,战火没有蔓延到他们,但他们总觉得自己“腹背受敌”——林一笑这个牲口,怎么可能会忍下这么一顿挤兑。

“老陈,”侯朗满脸忧虑地拍了拍陈尧的肩膀,说,“你还想去吗?只要你摇头,我就带你跑。”

陈尧对现在的情况一头雾水,但他多年的从业经验告诉他,关键时候听队长的肯定没错,他果断摇了摇头。

“好兄弟!”侯朗欣慰地揽上了他的肩膀,两人小跑上了警车,一脚油门,只留给了林一笑一个呼啸而去的车影。

林一笑内心也有点绞痛:她本来是想从侯朗嘴里套点话的,这下侯朗没套着,套着了新鲜大野狼。

——侯朗这个牲口!

野狼本狼貌似并不在意自己被牲口扔下这件事,林一笑冷笑了声:一不做二不休,老娘非得治治你这东挑西捡的嘴。

二十分钟后,顾疏放看着人民医院四个大字,满脸黑线。

顾疏放参加过不少饭局,中餐西餐都吃过,食堂饭局,人生第一次。

还是医院的食堂饭局。

林一笑选择性忽视顾疏放阴沉的面色,自顾自熄火下车,打开了副驾驶:“请吧,顾老板。”

“林一笑,”顾疏放下了车,睨着林一笑,第一次语气诚恳地问她,“你的人生是只有医院和去市局聊闲两件事吗?”

“当然不是,”林一笑不紧不慢地说,“我还要吃饭睡觉,国外不是有句谚语嘛,'只工作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英语怎么念我给忘了,意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顾疏放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林一笑,你长这么大真的没有因为这张嘴挨过打吗?”

“没有,”林一笑笑容粲然,学着她的语气,说,“比我有钱的没我能打,因为我本人从良时间又比较早,比我能打的应该是有的,但我没遇到过,四舍五入,没有比我能打的。”

顾疏放冷冷地盯着林一笑,林一笑不卑不亢地望着她,周遭杨树的林荫中的蝉鸣悠长,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林一笑看着顾疏放,眼前倏然清明:顾疏放是故意找茬的,她的心虚不是没有缘由的,侯朗手机里的秘密,她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

这场本来是她设的鸿门宴,没想到反成了刘高祖。

刘高祖也不错,最后一统天下的是汉家人。

“顾疏放,你想知道什么要自己去查。”

林一笑把车钥匙扔给她,边把玩着手里的耳机,边绕过她往前走,说:“不懂就问是个好美德,但我没有一定要告诉你的义务。如你所见,我只有食堂菜来招待你,你想吃就跟上,不想吃就请便,我晚上正好值班,慢走不送了。”

“吃,林医生难得出次血,我哪有不喝的道理。”

顾疏放快步跟上她,先林一笑一步推开了食堂的门,扑面而来的油烟味混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让她差点吐出来,她强压下恶心,回眸盯着林一笑,仿佛一头舐血的倔强小兽。

顾疏放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深吸了几口窗外的新鲜空气才缓过来:“我的要求还是刚才说的那些,麻烦了。”

林一笑刚想怼“我是你管家吗”,又想到这尊大佛四舍五入好像是自己招惹来的,只能好脾气的忍了下去,认命地去食堂窗口迎着大爷们看精神病的眼神挑挑拣拣了两大盘。

医院条件有限,符合大小姐要求的只有带着自来水珠的小番茄和“袖珍”青苹果,出于待客之道,林一笑很贴心的买了两份米饭和两包涪陵榨菜。

顾疏放看着林一笑端来的米饭苹果小番茄,本就不好看脸色更难看了:“林医生,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不是,”林一笑把餐盘推到她面前,自己熟练地拆开榨菜,一股脑倒在了米饭上,说,“您老人家提的要求都不是人提的,我能力有限,现在也不是饭点,这是我能找到最符合您要求的吃食了,这榨菜味道不错,我经常吃。”

顾疏放冷笑了声,大概是觉得和这个人没救了,很“扶贫”地吃了两个小番茄。

食堂里煎炒烹炸的乐章逐渐拉开序幕,顾疏放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让林一笑拿筷子的手一顿:“你都听到了吧,办公室里孙煜说的话。”

林一笑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望着顾疏放。

顾疏放神情自然,好像她本就应该知道这件事一样:“孙煜说不是他没有和苏可发生性/关/系。假设他没有说谎,那就存在两种可能,她要么遭遇了不好的事情,要么送给了孙煜一片草原,两种可能,都很可悲。”

“这件事也不一定只是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四个人的事吧。”

林一笑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顺手拿了一颗小番茄,说:“你们从老师口中应该可以猜到,苏可是个人缘不太好的孩子,甚至可以说是个很品质很恶劣的孩子,这样的性格的孩子注定不合群,集体生活中不合群,也不具有能支撑起这份‘遗世独立’的实力,她的下场只有被边缘化,或者沦为所有人发泄情绪的工具。”

“她的入院体检可以暂时排除她被拳脚相对的可能,”林一笑舒了口气,手里玩着那个耳机,说,“但也只能说明她截止到入院这一周时间里没有遭遇到暴力,至于之前有没有,我没有办法下定论。”

顾疏放把视线从耳机转移到她脸上,问:“你为什么确定这件事是群体暴力事件?”

“不是确定,只是猜测,但也不是没有依据的乱猜,”林一笑莞尔,“高三(13)班的同学们,很忌讳苏可这个名字,其中一个叫覃辛的女生表现的特别明显。”

“大家都是从学生过来的,”林一笑坦然地说,顾疏放眼神中却闪过一丝茫然,林一笑不由得一怔,但随即便又继续说,“学校里的那些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挺复杂,明面上的规则让这个微型社会和真正的社会同步运行着,见不到光的地方,少年人有他们自己的处事原则。这些原则绕出天来,也逃不过‘弱肉强食’四个字,苏可或许曾经是‘强食’中的一位,但现在她是一位失去右侧输卵管的可怜受害者。”

“当然了,我这些只是基于观察和自身经验的猜测,”林一笑起身,顾疏放从平视变成了仰视,“时间不早了,我去交班了,这些东西,你要是喜欢打包带走也行,不喜欢扔掉也可以,回见。”

话音刚落,林一笑端着还剩一半的米饭离开了座位。

食堂里的交响乐已经落幕,饭香味挑逗着顾疏放的胃,她还是没忍住,低头干呕了出来。

——谁喜欢小番茄和青苹果。

请人吃饭吃食堂已经很荒唐了,林一笑在“荒唐”上从来不让人失望。怪不得侯朗会跑。

她心口堵着一团火,正准备走人的时候,余光瞥见了林一笑座位上的东西——是她的耳机。

顾疏放狐疑地拿了起来,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一声,看完林一笑发来的微信后,顾疏放冷嗤了声,拿上车钥匙宛如上战场一样决绝地离开了医院。

——“耳机给你了,研究不明白可以问,这个可以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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