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煜深深地盯着她,手不自觉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顾疏放坦然接受着他的目光——孙煜刚才说的话,是一句有用的废话。

地球上的每个生命如果用简单的好坏来定义无疑是耍流氓。

所谓好坏是基于一个人为制定的标准而区分出来的定义,靠近它的,是“好”;和它背驰而去的,是“坏”。

它服务于标准的制定者。

“有用”是因为,孙煜说这句话表明他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凡是逃避的,都是最接近白昼的。

“最开始,我觉得她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孙煜说,“你们应该已经从老师们哪里,对苏可有了一个印象,这其实不仅是你们对她的初印象,也是我对她的初印象。”

孙煜和苏可初中都是就读于建安大学附属第一中学。

像很多校园小说的开始,高岭之花男学霸凭借优秀而出众的成绩和长相成功吸引了校霸女主的注意力。苏可任性骄纵的行事作风,但凡是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都恨不得避而远之,孙煜也是这么想的。奈何,他不惹妖魔,妖魔自来招惹他。

苏可从初二开始大张旗鼓的追他,上学也不用司机接送了,专门早起半小时就为了在校门口那条宽不到两米的人行横道上和孙煜“偶遇”,说一声“早上好,好巧啊”;体育课逃掉八百米的圈,绕道五楼重点班的门前,透过后门的窗户看他,少女的爱慕的眼神太过炙热,他从一开始的不适应、警告她不要再来,到警告无效,又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最后竟然有点享受身后跟着这么个“小尾巴”式的人物。

苏可身上有无数的缺点,但她足够漂亮。

人类都是视觉动物,这一点在他们年少时体现的格外淋漓尽致。

但孙煜清楚,自己没有随心所欲的权利。他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的,他身上是父母沉甸甸的希望。但他是人,人心是肉做的,人会心软,会动摇,会想要不管不顾的疯狂。

苏可骄纵任性,但她的坏脾气来自优渥的家庭悉心的浇灌,她会妒忌,但从不会在他身上吝啬赞美。

孙煜看着捧着自己满分试卷恨不得顶礼膜拜的苏可,少年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忽然觉得这个外人嘴里的“校霸”、“太妹”好像并没有那么不可理喻。

高一寒假的时候,苏可再一次和他告白。

或许是那天正好下起了雪,又或者是那晚的月色太迷人,孙煜遵从内心,拥抱了这个跟在他身后三年的小尾巴。

他心软了。

在这个喜欢格外廉价的时代,苏可喜欢了他三年,而且极有可能喜欢更久。这是世界给他最大的礼物和肯定。

他觉得自己要对这个小尾巴好一点,所以,他开始笨拙地学起了苏可追他时做过的傻事——但学霸终归是学霸,分得清犯傻和对人好的区别。

苏可那个时候为了和他偶遇,每天早起半小时,那他就每天早起半小时,给苏可带早餐;苏可舞蹈天赋不高,以后大概率要出国留学,但她的英语实在是不堪入目,人又娇气得很,嫌弃英文听力里的史密斯先生的声音难听,吵到了她的耳朵,他就借着月色,用一个星期给她录完了全套的英文听力。

那些事情确实是苏可干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坏”从来没有对过自己。

在他这里,苏可依然是那个眼眸含光望着他的“小尾巴”。

是他的“小尾巴”。

“她很好,对我很好,”孙煜凝视着顾疏放的眼睛,说,“她也很不好,对别人很不好。”

顾疏放眉毛微挑,对这个答案并没有觉得很意外。

苏可骄纵的背后并不完全是自私这类的“低劣”品格,也有“敢爱敢恨”的飒爽——她喜欢孙煜,就掏出心肝肺来对他好;她不喜欢那些人,也可以不留一丝情面的毁掉她们的练功服和舞鞋。

孙煜是从底层走出来的希望,他的人生每走一步都需要无比慎重,和苏可在一起显然不是一个慎重之举,但他踟蹰了三年还是迈出了那一步——这个决定在外人眼中不可理喻,但对于他而言,确实意料之中的决定。

轻狂是少年人的特权。

人这一辈子,总要疯一次。

顾疏放不知不觉成为了问询的主导者,她问询的套路很直接,没有陈尧的委婉和煦,也没有侯朗的“白脸”,她平淡如水地直捣黄龙:“你们发生过性/关/系吗?”

孙煜怔住了,耳尖红的滴血,像是被顾疏放的直接问愣了,又好像是被打中了“七寸”。

顾疏放继续不慌不忙地说:“建议你诚实回答,现在是21世纪,我们有很多方法去验证你是的话的真实性。实话实说的尴尬好过被谎言被戳穿后的狼狈。”

“性/是人类的本能,”顾疏放环抱着胳膊,手指有节奏在手肘上敲打着,“人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有性/欲,只不过表现形式和成年人不同,你们正处在对一切都很好奇的青春期,这并不是什么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事。”

孙煜食指扣着拇指指肚,因为用力太大,以至于指肚上的皮肤微微翘起白色的细线。侯朗即使扮上白脸,严肃地吼道:“孙煜,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玩笑,你最好实话实说,苏可人现在还在医院里!”

“我没有,”孙煜眼尾泛红,眼神却好像嗜血的狼,狠狠地盯着顾疏放,一字一句地重复说:“我,没,有。”

“你们大可以去验。”

顾疏放的手指一顿——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倏然,一点红光闪过她的眼尾,顾疏放下意识偏了偏头,余光追随着一闪而过的红光,视线停在了侯朗放在口袋里半露着的手机。

红光是从摄像头里亮出来的——要么是监听,要么是监视。

能随意接触到人民警察手机的人会是谁呢,答案不言而喻。

林一笑把左耳上的耳机摘了下来,体检室外,学生交谈的声音和树荫后蝉鸣融合,夏天在蝉鸣和如山如雪的试卷中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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