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笑率先破冰,问:“听说你十三岁就开画展了,有时间体验纯粹的学校生活吗?”

“我是家庭教育为主,”顾疏放恢复了冷眉冷眼的冷淡模样,语气却没有之前那么刺人,“中学校园生活体验没有,大学生活的体验有点,但也不算多。我独惯了。”

林一笑眉心皱成了山川,中美国情差异从根上就差出了十万八千里,中国教育强调成绩的同时,也注重“合群文化”,她自己因为不合群,吃过亏,听到顾疏放那句“我独惯了”,内心里的某个沉寂许久的角落被触动了。

“独来独往也挺好的,没有一条法律规定人必须合群,”林一笑轻笑了声,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天理纲常为中心,除此之外,老娘舒服最重要。”

顾疏放望着林一笑,她比自己高半个头左右,但整个人却薄的可怜,林一笑身上的白大褂依然干净的不染纤尘,风一吹,却暴露了内里的空荡,眼底的乌青昭示着工作对她不带情面的“压榨”。

“女侠”入世这些年,过得也没有多轻松。

顾疏放刚想说些什么,侯朗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笑哥,你们还没回去呢。”

“嗯,下午还有两个班,给他们查完就收工了。”林一笑对侯朗扬起一个粲然的笑脸。

侯朗不知道怎的,脖颈忽然一凉,没等他弄明白其中缘故,顾疏放不紧不慢地问:“老师们的意见怎么样?”

侯朗和陈尧相视一看,林一笑会意,把他们带进了已经没有人的体检室里——这间教室在走廊尽头,是老师约谈学生的宝地,摄像头只是个长相诡异的装饰品。

“苏可在她班主任以及任课老师的口中,可以简易的概括为四个字,”陈尧说,“肆意妄为。”

苏可家境优渥,又是独生子女,自然万千宠爱集一身,在这种要星星附送月亮的环境中长大,人自然也就娇纵了些。

叛逆期也要比一般孩子闹的凶一点,别人家孩子叛逆折磨老师家长,她叛逆期连带周围同学遭殃。

从初中起,苏可凭借财大气粗,和社会上的“哥哥”、“姐姐”们打成一片,看谁不爽,言语暴力是基础,行动暴力是基操,惹出了事有姜翠和苏达擦屁股,这也助长了她任性妄为、无法无天的处事方式。

上了高中后,学业压力越来越大,苏可的确任性了些,但她不是傻子,她很清楚自己各方面天赋都是平平无奇,全身上下拿的出手的只有争气的爸妈和脸蛋,就连标志的脸也是靠爸妈争气才有的。

这极大的打击了她的骄傲的自尊,所以“公主”开始了她的复仇——

舞蹈生的练功服开始经常出现破损,束发用的头绳经常在跳舞途中崩断,舞鞋变得不合脚,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公主殿下”,但公主殿下依然骄傲,坦然自若地扬着下巴。

她无视老师的批评教育,至于同学的白眼更是满不在乎。

公主为什么要在意愚民的愤懑?

公主应该是最优秀的存在,所有的美好都应该和她相称,其中也包括帅气英俊的“王子”。

——苏公主挑上的“王子”是菁华高中理重班的尖子,孙煜。

两人的早恋纪实全校闻名,老师们多次约谈两人的父母都无计可施。

苏可如此刁蛮的性子,孙煜和她在一起三年,就算丢了市三好也坚定地和她站在一起,无所谓学校里的风言风语,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给公主送早餐。

菁华高中虽然是以艺术出名,但也不想放过文化课,中国人骨子里刻着恋家的基因,国外的海岸线哪里有国内的清北学府美丽。

孙煜是妥妥的清北苗子,早恋也没能影响他的成绩,甚至还有加成的功效,老师们也都是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人,默契的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公主怎么可以只有一位王子疼爱呢?

苏公主情史丰富,让很多成年人望尘莫及,前任从高中部到初中部都有不均匀分布,孙煜的头顶上,有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林一笑作为“很多成年人”中的一员,第一次真实的感觉到自己或许真的老了。

她无法理解现在孩子们声色犬马的青春期叛逆,但也没有全信老师们的证词。

“所以,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一笑听得牙疼,问,“把孙煜带到局里问一下?”

“嗯,孙煜是一定要问的,但不是现在,”侯朗点了点头,“现在只是问了老师,一会儿还要去问一下学生,都是从学生走过来的,老师看到未必是全部的真相。”

“孩子眼里的黑白灰,和成年人眼中的是非对错是有区别的。”

顾疏放肩膀轻贴着墙面,双手环在胸前,手指有节奏的在胳膊肘上敲打着,双眸凝视着地面上倒映着的模糊影子,整个人安静地隐匿在角落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一笑注视着她,侯朗和陈尧讨论的声音也逐渐变小,最后,空荡的教室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们静静地等待顾疏放结束头脑风暴。

良久,顾疏放垂下了胳膊,抬眸对上了林一笑的视线,说:“苏可是一位完美的受害者。”

侯朗一怔:“完美受害者?”

“完美受害者”要求受害者生活循规蹈矩,不违反法律,遵守公序良俗,甚至是一位“道德标兵”;反观苏可,她叛逆、恃财行凶、嫉妒同学并且小动作不断、早恋,可谓是“劣迹斑斑”,得到如今的下场,属于天理昭昭,罪有应得。

苏可,怎么会是完美受害者?

“她确实是一位完美的受害者。”林一笑思衬片刻,肯定了顾疏放的说法。

侯朗和陈尧多年刑侦经验也不是吃白饭的,很快就反应过来顾疏放是什么意思——

“完美受害者”的概念是大众对受害者的“期许”,不是施害者对受害者的“要求”。

这个概念本就自带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众评判心理。

在这个人均媒体的时代,“完美受害人”是受害人的优势,他们可以凭借前半生的人品积累为自己争得抗争的时间和机会,但这是施害者不想看到的。

施害者和受害者是天然的对立双方,作为强势的一方,施害者怎么会希望受害者们有喘息的机会呢?

基于此,有“污点”的受害者,才是最完美的受害者,他们带有罪有应得的原罪。

林一笑看向窗外,窗外骄阳似火,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一阵疾风起,地面上,浓密的树荫剧烈的颤抖着,仿佛在暗夜中的嘶吼,尖利而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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