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笑的话触动了赵春燕,但也只是触动而已,她还是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她刚想再晓之以情一下,一直沉默着的顾疏放,终于耐心告罄上前不算和善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让她来。
林一笑内心深处很认同市局挑人的眼光,但让出了位置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担心了一下:顾疏放这个白脸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她要是太“白”了会不会前功尽弃啊?
保险起见,她边踱步,边悄悄拨通了侯朗的电话——
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干,电话通了后侯朗很默契地没有出声,刑侦队的人包括来凑热闹的陈念禾都围着侯队长钢化膜碎成八瓣的手机。
赵春燕显然对顾疏放没什么好印象,恶狠狠地盯着她,毫无保留的朝她释放自己的不友善。
顾疏放丝毫不在乎,她垂眸看着手机,一字一句地说:“你和赵婷丽是十八年前来的建安,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背井离乡?”
赵春燕的脸色倏然苍白,紧紧抿着唇。
林一笑停住脚步,回眸望着正针锋相对的两人——
十八年前的事,顾疏放估计是把这娘俩的老底都查明白了。
“哦,你是哑巴,不会说话,”顾疏放面无表情地往人心窝上捅,“2000年,6月30号晚上七点半,赵海洋家突发一场大火,事后警察在猪圈中发现了三具尸体。这三具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通过DNA比对才确定的身份,一个月后,你和赵婷丽也悄悄离开了赵家村。”
顾疏放把手机上的照片展示给赵春燕,林一笑余光瞥见的瞬间,胃里一阵翻腾——
照片上,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姑娘,缩在脏乱不堪的猪圈里,用手扒拉着猪槽里的食物残渣,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头发乱遭,食物残渣和其他难以言明的东西粘在她的头发上,结成了死结,除了剃光没有别的解决方案。
赵春燕紧闭着双眼,那些照片是她深埋在心里的梦魇,顾疏放却直截了当地打开了这个“魔盒”,极度的愤怒让她叫了出来,但因为从小不会说话,她连绝望的尖叫都要比常人更为凄厉惨绝,听得林一笑的心跟着打颤。
电话那边,侯朗紧皱眉头——调查赵婷丽的时候,他们有联系常宁市公安局配合,那边提供的信息里并没有顾疏放说的这些,赵春燕绝望的叫喊声却昭示着这些信息的真实性。
如果是真的,常宁市公安局内部估计已经出了问题。
林一笑一把把顾疏放的手机抢了过去,面如冰霜,但还是努力让语气平和下来:“收起来,别刺激她了。”
顾疏放好脾气地收起手机,但并没有打算作罢。
她蹲下身,漆黑的好像能滴出水样的眼睛凝视着赵春燕,四目相对间,赵春燕感觉自己见不得光的一切都被摊开晾在光下,接受着所有人的审视和评判。
“赵海洋祖上靠着打家劫舍发家的,到了他这里更不是东西,七八十年代的时候他就出去混,后来混不下去了才回的老家,仗着手里还剩下点没败光的钱,干起了非法放贷的生意。”
顾疏放说:“你丈夫的医疗费挺贵的吧,你借了他的钱,人也没有救回来,赵海洋就抢了你的女儿逼你还钱,刚才照片上的人是你女儿吧。你不算傻,没有一直在建安傻等着黑心老板赔钱,但还是有点晚了,赵婷丽被他们虐待欺负了。”
“警察最开始把赵海洋抓走了,你本来以为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但半个月后,他又被放出来了,并且上门叫嚣威胁,你害怕了,再加上赵婷丽被折磨的仇,恐惧加上愤怒就是罪恶最好的催化剂,那场火就烧起来了。”
顾疏放斜睨着她,说:“赵海洋恶贯满盈,村子里想他死的人太多了,一村子人都咬定这是一场意外,那他就是一场意外。你算是替天行道,但你忘了问问天,他需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赵春燕的脸色愈发苍白,心理防线一步步坍塌,顾疏放继续说:“你丈夫的赔偿金是你到了建安一年后警方才追回来给你的,你和赵婷丽到建安后,一直住在古家村的老冯家,房租应该不贵,你们住了五年,为什么忽然搬走?”
赵春燕眼神变得慌乱,身体也不受控地颤抖着,脚下意识靠向了床垫,像是想要遮挡什么东西。
顾疏放眼疾手快,伸脚踹到她的脚踝上,赵春燕吃痛,腿反射性伸开,林一笑从背后控制住她,凭着跑120抬担架练出来的力气把她拽到了另一边,连手机摔倒了地上也没有注意到。
侯朗已经带着人在来的路上,林一笑的手机忽然挂断,一车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一向淡定的陈尧也不觉加大了油门。
顾疏放掀起床垫,在一片花花绿绿的瓦楞纸板下发现了一本被压的四平的蓝色画册。
赵春燕看到这本画册的瞬间,整个人宛如打了鸡血一般,拼命甩着肩膀,试图挣脱林一笑的束缚。
林一笑的下巴光荣挂彩,眼泪生理性的流了出来。
她瞥了眼顾疏放,发现那位大小姐竟然在慢条斯理地翻画册,登时就喊了起来:“顾疏放!我快死了,救命啊!”
顾疏放合上画册,三步并两步到了赵春燕面前,一手刀下去,赵春燕终于老实了。
林一笑怔住了,看了看赵春燕,又看了看顾疏放,回神后被气笑了:“大姐,我让你过来帮我控制一下她,你就这么帮啊?”
顾疏放起身,瞥了她一眼,说:“她现在是不是被控制住了?”
——确实控制住了,晕了还控制不住,她得多废物!
林一笑放下赵春燕,手撑在床上,以一种极其懒散但又莫名妖艳的姿势侧躺在床上,朝顾疏放扬了扬下巴,问:“你看什么呢?”
顾疏放扫了一眼她,不慌不忙地说:“林医生这么风情万种的躺在床上,我还以为你是想问问我愿不愿意和你来一炮。”
林一笑被顾疏放横冲直撞地流氓气噎住了,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直接上手抽走了那本画册。
忽然被抢东西的顾疏放也不气,眼神玩味地看着林一笑,像是在说:“看,你能看懂我和你姓。”
林一笑的艺术素养没有辜负顾疏放的自信,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些个没有五官的人物美在哪儿,但又不想在顾疏放面前露怯,干脆反客为主,主动出击:“看出什么了?”
顾疏放像看傻子一样扫了眼林一笑,但还是伸出千金贵的手指,指了指画册扉页的字迹:“star and moon,”她指了指壁画上的英文,“这两个单词应该不是单纯的月亮和星星。”
林一笑点了点头,审视着手里这本蓝色封面的画册:这本画册没有刊号,显然不是出版社做的,里面的画按照时间日期排列,始于1995年,终于2000年的春天。
“顾小姐,你们画家都喜欢按时间顺序排版吗?”
“看个人爱好,我是只负责画,排版的事交给编辑和林深,”顾疏放说,“这本画册不是用来垫床垫的,床底下那些纸板都已经发潮了,这本画册却干干净净,在这之前它应该一直被好好的收着。”
林一笑敛起笑脸,表情变得严肃:“你的意思是,她们娘俩是因为画册的主人才闹得这出戏?”
“不排除这种可能,”顾疏放眼眸微“赵春燕不是一个坏人,但她吃过太多苦了。”
林一笑诧异地看着顾疏放,她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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