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安看看自己还在震颤的双手,再看了看被打掉在地的朴刀,有些失落。

“毫无半点进步。”老兵在他前方坐下。“亏我还以为你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招式。”

今日一早,张大安便又把老兵叫到了窝子外的那一小处空地之中。

以往的比试,张大安觉得他输的太快都是因为他总是先手去猛攻,让老兵看出破绽,致使被轻易的反击。

今日他突然想到另一个策略,他打算先立足于防守,等老兵先做出攻击。

只是这样却输的更快。

“小子,若我是你,我会老老实实的在家种一辈子地,省的害了自己的小命。真的,让你去与人搏杀,那便等于是叫你去送死。”

张大安作为军户,自然知道军队里都有奚落菜鸟的传统。但轮到自己身上时,面子到底还是有点挂不住。更让他郁闷的是,面对老兵,总让他很难像面对楚玖妹的时候一样,给自己去找足够的借口。

他满脸通红的收起了刀,赌气般的没有出声。甩了甩缓过劲来的双手,自怀中掏出焐暖的备用弓弦,挂换上了弓,也不理老兵,对着一棵树练起弓箭来。

“别看你那刀耍的缠头裹脑的,可真上了战场,能活过一个照面都算老天开眼。”老兵还在说。

张大安则是把气都撒在了弓弦上,朝着大树死劲的射去。弓弦被拉的暴响。

“不服气?”

“没,都输给大叔您到这个地步了,还有啥不服的。”

“小子,服气也好,不服气也罢,我只是把我从你身上看到的都说出来罢了。你的招法使的杂乱无章。”

然后只听老兵又说。“虽然我能从这些招术中看出,传授你武艺的必是一名真正的战士。只是他把他能教的,都教给了你,但你却辜负了这些只有用性命,才能从沙场上换来的一招一式。”

张大安听了这话,把张到一半的弓,又放了下来,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你的武艺是和谁学的?”老兵看到后,问了句。

“俺爹...”

“嗯。”老兵点了点头。“猛士也!”

两人都沉默了下去。

也使得张大安再次开弓练习起来。

老兵没来由的,在一旁又来了一句。

“我听楚姑娘说过,你小时曾是辽镇有名的少年猎手。”

“额...玖妹怎把这说了...”

“小子,和你说句实在话。你现在这样每日都找我比试,其实对你那两下子来说,根本没多大意义。就算能学到个一招半式也是如此。况且我这辈子也不打算去当别人的什么师傅...所以你明日起便不要在来找我讨教了,听清了吗?”

“哦...”

听到这个消息,张大安终于开始气馁。不过却在此时,老兵又说道。

“不过出于对你父亲的敬意,我可以最后提点你一句。当然,虽说我感觉以你的资质,听了也未必有用。但如果你真的不打算放弃习武这条路,非要一门心思折腾自己小命的话,可多去想想,什么样的战斗方式...才更适合自己...”

这几句话让张大安觉得,老兵是在提点他可以下功夫去当一名弓手。只是他依然没这个自信。

“俺这些年来...耍弄弓箭的时候很少...”他说。

在塞外生活,弓箭属于平常物件。几乎人人都能开弓玩几下,并且无分男女老幼,贵贱夏夷。优秀的箭手,塞北随处可见。

他觉得,就他目前弓术的水准,虽不算太差,却也绝对算不得有多好。还多是少年时围猎留下的底子。至少他不认为自己有任何资格,去与他见过的一些神箭手比较,即便以后去做再多的练习...

最关键的是,一直以来,他对使用弓箭便提不起太大兴趣。因为他更想成为一名如父亲般,单是站在别人面前便可叫人不住后退的那种好汉。如果不是少年时必须参加辽镇组织的围猎,外加成年后需要制作弓箭混口饭吃,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去摸弓这种武器。

“呵,是啊,可惜了你这两条臂膀。”老兵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说。

不知为何,福灵心至般,张大安立刻觉察出这一刻老兵的笑声中,果然没有叫他去改做弓手的意思。

回想刚才对提示的那番误解,他涨红了脸,觉得自己又一次丢了人。

这让他更加生自己的气。

因为他感觉这时的自己真的就是一个资质差,连自我保护都做不到的废物。而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做楚玖妹的保镖。

此刻,他认为一直缠着楚玖妹的自己...

就像个笑话...

“俺在辽东听很多人说起过,朝廷会通过俺们辽镇把那些犯了事的官员全家,贩卖到奴尔干的建州三卫当奴隶。你是因何被发配到的奴尔干?俺知道你以前肯定是个军官,可为何你没有去当奴隶?而且你口口声声的叫这里“奴尔干都司”,可谁人不知如今的奴尔干早已是建州女真的地盘。除了来往于此的商队,奴尔干哪里还见得到一个汉人?这地方早就被分出去了!难不成,你真当咱们的朝廷管得了人家那三个所谓的“卫所”吗?”明明是生自己的气,但张大安却把目标转向了老兵。

张大安认为对方是个犯官。昨日三人在避雪时,张大安和老兵同非健谈之人,便听楚玖妹谈起了一些神药宗在唐朝时来往奴尔干的趣事。最后楚玖妹还念了一首当年的宗门前辈描述当时奴尔干的戍边诗。

张大安大字不识一个,自然听不懂。如果当时念诗的不是楚玖妹,他才不会耐着性子听完。可老兵在一旁却赞了句“好诗”。当即拿起树枝便在雪中写了起来。

张大安问了楚玖妹才知道,老兵当时在记写那首诗。随后,他看见老兵写完后很消沉。半晌后老兵空叹了一声,举起葫芦仰头灌了一口,在如罡刀般的烈风中,又呼了句“好酒”。张大安不觉得老兵喝了好酒。因为他尝过,那就是非常普通的高粱烈酒。北地寒冷,所以这种酒到处都是。

但那首诗是不是好诗,张大安就分不清了。可有一点他清楚,那就是老兵识字。

身为军户,张大安知道很多将令,都是以文书的形式下达,不识字就看不懂。所以在张大安的认知里,当军官的武夫未必识字,但识字的武人肯定会更容易成为军官。这才有了他的这番质问里,极为确定老兵是军官的来由。

而老兵被质问后,凝视着张大安。

直至张大安开始逃避着这种强硬的目光,忍不住转过身想要离开那小块空地时。身后的老兵反问了一句。

“祖宗的地!分出去了,便不要了吗!”回应里带有的那种父辈般的失望,让张大安终于惭愧的低下了头。

好了,除了资质差,连自我保护都做不到的废物之外,自己还是一个不愿光复河山的懦夫,张大安失魂落魄的想。

他感觉他自己在那一刻,彻底的失去了继续闯荡江湖的信念。

直到看见了眼前正坐在兽皮上的楚玖妹,张大安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回到了窝子里。

当他还未来得及去调整情绪,把因刚才过分举动而导致的那种惭愧,尽量的抛到脑后。楚玖妹便问道。“你又去挑战老将军了?”

“嗯...不过俺今日可没受伤...”张大安这句话刚出口便停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总是很适应这种失败者的立场。而看到楚玖妹对于他的这种行为,没有像往常一样埋怨几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刚才的脸色一定非常的差,才让楚玖妹不忍心这时去说他什么。

这也让他更难整理好心情。

“那个...玖妹。”

“什么?”

“记得俺自愿给你做来奴尔干的向导时,你再三拒绝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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