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熙与傅聿同岁,也算是傅吟惜的兄长,年幼时又多有来往,此刻再见,并未有半点生疏。
“下次换药是夜里,我会让姜医女过来。”徐熙诊完脉,确定她没有异样后,仔细叮嘱这,“开的药记得喝完,别像小时候那样偷偷让云珠倒了。”
傅吟惜、云珠:“……”
姜夏莞尔,转过头默默收着药箱。
傅吟惜不知该如何反驳,毕竟这确实是她曾经的“壮举”。
“好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静养,莫要有什么小心思了。”
“哦。”傅吟惜应着,又突然想到什么,忙问,“对了徐大哥,你昨日可有见到我二哥?”
“傅凌?他忙着调查刺客一事,几乎找不见人。”
徐熙走到一旁面盆前净手,澄澈的水面忽然被染上一丝殷红,逐渐浓烈,却又最终消散不见,他眉心一拧,转头让云珠到门口守着。
傅吟惜察觉到异样,问道:“徐大哥,怎么了?”
徐熙看了姜夏一眼,重新走回到床榻边,说:“昨日姜医女替你取箭,那支箭头如今还留在我那儿,你可知我在上面发现了什么?”
徐熙表情认真,傅吟惜也不由紧张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那支断箭的箭杆上刻着一个极小的‘翊’字。”
翊……
整个大楚敢以“翊”字为标识的除了那个人,再无旁的可能。
傅吟惜作势就要起身:“不可能的,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你快些躺下,我也没说这里面有什么。”徐熙将她摁住,分析道,“不管这次幕后是谁,都不可能愚蠢到在武器上留下这么明显的标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带有‘翊’字的箭只有唯一一支,要么,林中还有别的相似的箭。”
“后者我想可以排除,因为到现在禁军都没有将此事上报,况且,用如此明显的方式嫁祸翊王,实在愚蠢。但若是后者……”
傅吟惜没想到徐熙竟完全信任裴衍之,甚至连半点怀疑都没有,她不由重新回忆那晚在樟树林中听到的话,发现并没有确切的对话表示裴衍之要害皇帝。
既是如此,那以徐熙方才的假设……
傅吟惜心头一惊,抬眼看他:“徐大哥的意思是,普通的箭与带有‘翊’字的箭混合使用并不能完全肯定幕后策划行刺的是翊王,因为这种情况很容易被发现。但若是带有‘翊’字的箭只有唯一一□□么想要陷害翊王的人便有了说辞。”
“他可以说是翊王手底下的人做事粗心,误将有标记的箭放进了行动要用的箭里。如此一来,反倒加大了可信度。”
徐熙微微颔首:“不错,越是明显越不可能,那支箭很大可能是真正的谋逆者最后的底牌。”
是了,如果傅凌查到真正的主使,一定会安排审讯,到那时,那个人只需模模糊糊提一句武器,只怕裴烨恒就会下令将所有能找到的武器重新查一遍。到那时,裴衍之想要解释的余地就很少了。
“徐大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徐熙似乎有所预料:“你说。”
“……你可不可以将那支箭换掉?”傅吟惜说得有些艰难,因为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就意味着需要对裴衍之有百分百的信任。
她可以信任他,可徐熙未必。
床榻边的人沉默了片刻,就在傅吟惜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忽然点下头:“也罢,在我看来围场行刺一事也不像是翊王的行事作风,我会暂时将那支箭换下。”
“暂时”二字依旧显露出徐熙对裴衍之的不信任,但这结果已经足够。
徐熙和姜夏离开后,傅吟惜便让云珠找人去寻傅凌,她想要知道如今事情查得如何。但还没等云珠离开一刻钟,她便又匆匆跑了回来。
“姑、姑娘,不用去找二公子了,昨日围场遇刺一事已经查出主使。”
傅吟惜一愣,这么快?
“是什么结果?”她不由心跳加速。
云珠缓了口气,理理思绪道:“是大王爷,是他的人动的手,具体的缘由还需要审问,但二公子身边的侍卫已经将结果告诉奴婢了,大王爷即刻押送回燕京,择日候审。”
傅吟惜曾经猜测过是荣王,甚至因为箭矢标记一事还怀疑过皇后与厉王,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平平无奇的宣王。
只是,不管她心里多么意外,此事总算有了初步的结果,之后箭矢的事,她只要找个机会与裴衍之通个气即可。
他那般聪明,应当能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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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林中遇刺一事,所有行程被迫推延三日,当然这也是为了让傅吟惜再好好休养几天。如此决定,当然是裴烨恒亲口落定。
长子意图谋逆,裴烨恒怒不可遏,但好在他没有受伤,事情又查得迅速,多少怒气也都渐渐缓和下来。再则,裴烨恒最重面子,好好的春猎被弄得血腥惊险,他可不愿回到燕京,所有人都在讨论自己被长子背叛的事。
因此,两日后,也即是回燕京的前一日,裴烨恒召集众人按照惯例封赏围猎魁首。
傅吟惜虽然已经能够下床,可走动久了,胸口处仍旧会不舒服,她本不愿意参加这劳什子的封赏大会,可谁知裴烨恒却亲自点了她的名,还特意赏了一顶轿辇来回接送她。
皇帝如此“邀请”,傅吟惜怎敢不给面子,只好遵旨前往。
大会一开始,裴烨恒就命内侍清数所有猎物,并按数量多少,将相应的铜钱放进每个人所属的铭牌前。
这个过程很是无聊,再加之裴衍之有事不在,傅吟惜没了可以偷看的人,只好无聊地靠在椅背上。
众人欢呼,众人恭贺魁首,傅吟惜因为伤病都不必跟着一起,结果等她回过神,就听到内侍官尖细的一声“傅吟惜上前听旨”。
傅吟惜一怔,她都没注意到谁夺得了魁首,现在怎么轮到她上前听旨了,这一出可没人同她说过。
云珠扶着她走到主位前,内侍官再喊“接旨封赏”。
傅吟惜只好自己立在原处,慢悠悠地提裙跪地:“臣女傅吟惜听赏。”
原以为内侍官会像以前皇帝封赏时一般念出一大串一大串的赏赐,可结果等了半天,最后竟是裴烨恒缓缓开口:“傅吟惜,你以身挡箭,救驾有功,朕答应过皇贵妃要对你论功行赏,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这是可以自己提?
傅吟惜不太确定,便问:“陛下的意思是,臣女可以自己讨要赏赐?”
“这是自然,只要朕给得起。”裴烨恒嗓音浑厚,显然是不怕她提要求。
傅吟惜的脑海里一时间闪过很多东西,可最后,她的视线却看向了原本该是裴衍之坐着的席位。
她差点忘了,如果说她真的有什么想要,那那个人自当是位居首位。可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呢?
裴烨恒见她犹豫,又鼓励道:“想要什么便直说,朕既应了你,不管是什么赏赐,都会答应。”
这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她背后推了一把,让傅吟惜一下子头脑发热,躬身叩首,嗓音轻软又坚定:“陛下,臣女想请陛下赐婚旨一道。”
皇帝精明的眼睛微微一闪,似乎有些意外:“哦,是谁?”
傅吟惜顿了顿,贴在地面的掌心微微渗出一些汗:“是……翊王。”
那个他最不看重,最为忽视的儿子裴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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