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起来,谢子介想到,在瓦舍的鹿琼的确是有些局促的。

可哪个孩子会不爱玩呢?这个伙计根本不了解,谢子介在心中驳斥,稳重都是被逼出来的。

那就出来玩吧。

惜时如金的谢十三郎面对转来转去,一样一样看过去,玩耍也耍的谨慎工整的鹿琼,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倒像是死水一样的复仇计划里一株节外生出的梅花,开出一片幻梦。

老铺子手艺的确不错,在谢十三郎看来不算什么,但对没出过宝丰县的鹿琼来说,就很新奇了。

茶博士上了蜜茶和乳茶,鹿琼一个人拿着两碗,开始纠结肚量够不够。

想了想,自己留了乳茶,把蜜茶往谢子介那边一推:“谢秀才,一碗就够啦。”

谢子介接过,故意道:“我也要了清茶,怎么办?”

这是个好问题,鹿琼没有浪费的习惯,但也不能硬灌谢秀才呀。

她一脸纠结地要再次接过,准备努力灌一灌自己,手却接了个空。

谢子介一脸无辜:“哎呀,忘了刚刚让别上清茶,这碗只能我喝掉了。”

他此时笑得眼睛弯起,白玉一样的脸颊旁垂下几根碎发,不再仪容规整,倒有了一点风流倜傥。

不是游学的寒门书生,而该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公子,不懂也不需要懂忧愁的滋味。

鹿琼没见过这样的谢子介,可这总归是好事的,她喜欢看谢秀才这样笑。

喝了茶,两个人继续闲逛,谢子介给她讲:“我族中姐妹,每逢元宵,都会一同出去玩耍,我就是那个护卫。”

年少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能出去跑马,而要在一旁护着一群小姑娘,实在是百无聊赖,家破那年后过的第一个元宵,他不自觉出了门,却看见连绵的山色。

没有花灯也没有嬉闹的少年少女,亲友俱无,独留他孑然一身。

他隐下这些,只是笑道:“她们总被把戏骗到,我没办法,只好去琢磨里面的道理。”

一只面人塞进他手里,鹿琼认真道:“谢秀才,这个是你的。”

“你们读书人都要什么金榜题名,老师傅听说你是秀才,就做了状元样子的。”

长着他脸的小人簪了花,骑着高头大马,气派又威武。

“你可要努力呀,”鹿琼嘀咕,“谢秀才这么好看,骑马游街肯定更好看……不过也不要一定是状元,探花郎也好看。”

她看来,谢秀才就是天底下最有能耐的读书人了,肯定能中三甲当大官的,谢子介只是笑,从包袱里拿出来鹿琼那个面人。

“那这个归我,那个归你。”

手中的少女仰着头,眼睛黑亮,像初见时说起想要活着的样子,谢子介离去时注定什么也带不走,这个也一样,但至少这段时间,让他暂时保管吧。

谢子介不必再活在世上,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想关注努力生活的鹿琼。

*

那次休沐后,两个人又都忙了起来,鹿琼忙着做手衣,还忙着礼物的事。

她和周绣娘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对要做什么是了熟于胸的,王掌柜的意思是,过阵子有一路要去大名路的商队,鹿琼她们先给这群行商做一批。

“若是好用,”王掌柜表示,“我自会给相熟的其他掌柜提你们。”

鹿琼把力气都扑到了手衣上,周绣娘在惦记下一批生意,鹿琼却想着,要是能早早完成这批生意,给谢秀才的礼物,是不是就能再改改样式了。

可惜还是没有赶上。

周绣娘琢磨出来一种新的活扣,比之前的更好,鹿琼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把做好的一半拆了重来。

手衣本身谁都能做,她们倚仗的其实就是这套活扣,若是没有更好的也就算了,有更好的没有拿出来,导致了行商用着不舒服,又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周绣娘。

可这样一来,给谢秀才的礼物就没法改了。

直到礼物做好,鹿琼心里也是忐忑的,二两银子对她来说,已经是一大笔钱,可她怕对谢秀才来说这礼物太廉价了。

回到家,鹿琼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郑重的做了匣子呢,倒不如找个晚上,就像送针线活一样,平平淡淡递出去就好了。

那样的话,廉价也没有关系。

可她也真的喜欢这个礼物。

正是因为在意对方喜不喜欢,鹿琼才会辗转反侧,偏偏怀里的小匣子都被暖热了,谢秀才还在书房里。

要进去吗?鹿琼更踌躇了,她最终还是没敢进去,可谢秀才今天在屋子里呆了好久,才推开了门。

谢秀才还是一身白衣,还是那样俊秀,他冲鹿琼招了招手,递给了她一个匣子。

“礼物,你也近十七了,我想着补了你的及笄礼,”他又添了句找补,“当做新年礼物也行,总之你先打开看看,可否喜欢?”

这话说的七零八落,谢子介眼中划过一丝懊恼。

其实他就是想送而已。

鹿琼接过匣子打开,她定睛瞧了瞧,怔住,又抬头,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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