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唯有接受。等帕格尼尼穿好衣服,阿默尔便扶着他下了楼。

楼下不知何时竟堆砌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箱子,杰尼正在把它们从大堂往外面的马车上搬。

等彻底走下楼梯,阿默尔发现父亲的身体陡然一僵。她顺着望过去,才发现家里又多了个人。

那是位中老年的妇人,正坐在餐桌边饮水。听到脚步声后,妇人局促地放下水杯,踉跄着站起。她有些不知所措,像是在担心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妇人挣扎着望向帕格尼尼,嘴唇摩挲。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汇聚成一个简单的三音节词。

“尼科罗……”

“不要在这时候还考验我的听力啊……我不吃人,正常说话做事就好。”

妇人畏缩着小声呼喊他的名字。帕格尼尼话虽说的不耐烦,语气却颇有些无奈。

诡异的是,他算不上友善的话音刚落,妇人便放松许多。

这俩人不知在打什么哑迷,他们是有别的什么关系吗?

不然怎么会一个两个都在不正常。

小姑娘走过去,诚心地祈求道:“夫人您好,这个人非常不听话,劳烦您多费些心”

妇人愣了会才答复她:“啊,我会尽力的。”

“尼科罗,帕格尼尼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你们可以启程了。”

杰尼拍拍袖子,拂去灰尘,边走进大堂边说。

“帕、帕格尼尼夫人?杰尼你在叫谁啊?”

小姑娘脑海中一片恍惚,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听到这个词出现。

室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杰尼脸上满是不解,他瞠目怒视身体再次僵硬的帕格尼尼,无声地控诉他。

如果他的心里话能具现出来,相比一定十分“优美动听”。

阿默尔在经纪人脸上读出了充斥着震惊的荒唐。而她的父亲,此刻却别开头,尴尬地望着楼梯扶手。

妇人有些不知所措,她颤抖着出来解释:“是在说我——特蕾莎·帕格尼尼,我是尼科罗的母亲……”

特蕾莎的话没有说完,下意识感觉该在这停下了。

她好奇又小心地看着儿子身边的小姑娘,她不清楚这孩子的身份,但从她来儿子家起,小姑娘就一直表现得积极又亲密。

“母亲?爸爸——”阿默尔有些崩溃地冲着帕格尼尼喊。

七年了。

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他母亲的存在。

或许,他也未曾和祖母提过她的存在。

究竟发生过什么,要这样掩盖相互的存在呢?

长达七年的陪伴,让她下意识以为父亲早就是孑然一身。

阿默尔心中五味沉杂,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特蕾莎也惊愕地捂住嘴,她的目光来回地在一大一小脸上跳跃,默默地比对着他们的眉眼。

“我……忘记了。”

帕格尼尼给出一个几乎没有说服力的回应。他拽紧楼梯扶手咳了好几声,然后拍拍女儿的头,直接出门上车。

“等我回来,阿默。”

“我们该走了,妈妈。”

……

马车上,特蕾莎望着闭目养神的儿子,心里有很多话,却又无从开口。

她的心就和晃荡的车厢一般,时时不得安宁。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尼科罗,那个孩子——”

“不要问,妈妈,没有必要……你只要知道‘阿默是我唯一的女儿,因为她我过得很好’就好。”

帕格尼尼睁开眼睛。

他以一句话,堵住了母亲所有的问询。

*

今天对阿默尔来说是在是太魔幻了。

无论是父亲突然宣告要出门疗养,抑或是见到他真正的亲人,对她来说,冲击力简直爆表。

阿默尔的心很乱。她急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从千丝万缕里理出该有的清晰。

父亲才刚刚离开,小姑娘立刻就从家里出来。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热那亚的街巷里。离天黑还早,但她的灯塔似乎无法亮起来了。

不提前透露直接就去疗养很可疑。

隐瞒自身的亲属关系很可疑。

就连他说“会回来的”也在失去信誉。

阿默尔有些腿乏。

脑子里又太多信息需要处理,等她回过神来,本能早已让她走了很远。

天色渐渐泛红,太阳快要沉入海平面以下。

阿默尔不想回家,她干脆席地坐在不远的台阶上,抱着腿望着四周发呆。

破败的墙壁,腐朽的百叶窗,藏在巷道下的窗……

阿默尔恍然惊觉,自己似乎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虽然这里父亲只带她来过一次。

她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当年帕格尼尼带走她时,究竟处于什么心情呢?

“友情提示,阿默尔,天黑还不回家的小孩会被大灰狼叼走的。”

小姑娘回过神来,她在来时的巷子里见到了熟人。

是父亲的经纪人杰尼。

“虽然这已经少有人来,但到了晚上,阴暗的巷道最容易流窜危险。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但阿默尔,先回家,不然那家伙会担心的。”

她没有作声。

又开始盯着自己的脚丫子发呆。

“你们真不愧是父女……瞎走你都能走到这……”

“‘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我是在这被他捡回家的。”

杰尼走到阿默尔身边,突然说了句让她震惊的话。

“那你们天生就该是父女——尼科罗·帕格尼尼,那家伙就是在这栋房子里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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