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辈子最崇拜之人有二,其一就是丞相谢存道。他之前在后宫过了八年,都只曾远远看他入宫面圣。这么近距离见到活人,还是第一次。

谢存道此人,终生都在为秦国的百姓谋福祉。他整顿治安,改革吏治,兴修水利、协调诸国关系、大兴蚕桑、兴修学堂。此人不仅文治出众,还颇有军事才能,秦军北上伐燕,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边。最后因反对蒲衣觉南下攻齐而与皇帝离心,自请远调,积劳成疾死在任上。

元钦将自己的裙摆收好,心下怆然:天公对谢相最后的垂怜,就是没有让谢相活着经历亡国之痛。

怆然中又萌生另一个希望:若谢相能听我预言,由他来劝诫蒲衣觉,岂不妙哉。

正思考着此计划的可能性,两人絮语远远传来,竟是传出了“宝心”的名字。

蒲衣觉说话犹自带着一股子讥诮的意思:“欺世盗名之辈,竟敢诅咒我秦国十年内必亡。朕要割了他的舌头。”

元钦:!!!!感觉舌头有点痛

“草付为王……”谢存道没形地垮坐在云台的围栏上,嘴里念叨宝心的谶言,“陛下可要听从指示,改蒲衣姓为苻姓,用以破命。”

“绝无可能。我命由我,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姓氏可以决定的。”蒲衣觉摇头,“此事就此作罢,宝兴妖言惑众,割了他舌头丢出宫去。”

元钦低头,心下有些凄楚:预测未来一事,全凭帝王相信与否。他若信,宝心便是神憎,他的话便是神谕。他若不信,那便是妖言惑众,要被活生生割了舌头。

他望着脚边不远处的台阶,想悄默默走下台去,又怕叫那二人听见。这边心惊胆战的,那边谢存道又发话了:“陛下且慢,臣以为挖舌一事不妥。”

元钦内心又恢复了一线生机:是啊不妥啊,人家不过是实话实话为什么要割舌头这么血腥???你看看丞相都听不下去了。

“臣以为,”谢存道依旧保持着葛优瘫的姿势,“舌头不存,四肢尤在。”

元钦:???

“元氏在逃的党羽送他来此,怕不是摇尾乞怜,而是意在乱秦。放此人活着出宫,后患无穷。”谢存道回首望着蒲衣觉,“臣以为,应当诛杀此人。”

“不至于此。”蒲衣觉犹豫,“何况因为三两句戏言就杀人,显得朕心胸狭隘,不能容人。”

谢存道终于坐正了:“陛下此时万万不可贪图虚名心慈手软。宝心的谶言若是传开,民心不稳还在其次,恐有逆贼借此扯旗,聚众做那谋逆之事。”他单膝跪地:“臣恳请陛下,为保社稷安定,诛杀宝心。”

两人又是一番对答,蒲衣觉松口,同意谢存道把宝心秘密处决了。

两人肩并肩往外走。绕过大钟,下了台阶。元钦小鸡仔一样缩着脖子提裙摆,沿着钟的边缘小步挪躲开他二人。间或还能听到二人谈到了自己。

“不知宝心进宫一事,皇后有没有参与其中,她毕竟是元壅的女儿。”谢存道突突完了宝心,又把矛头对准了元钦,“陛下若是因着她皇后的身份不方便处置她,此时正是良机。先定她一个巫蛊之罪,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一阵诡异的沉默袭来,元钦一腔敬仰之心被谢存道揉了个稀巴烂。

蒲衣觉的声音顿了一会儿才传来,渐渐听不真切:“她不过是一柔弱小女子……朕容得下她。”

等到二人走没影了,他才腿软地“啪嗒”一屁股坐在地上。未几,他火速回长乐宫找来太监宫女:“快,出宫,把甘棠叫回来!”

皇后重生后的志向经历了从“修身齐家”到“治国平天下”的短暂升华后,又回归到了人类最朴实的阶段:修身齐家。

男人么他暂时也不想做了,当男人得为国捐躯,好难啊。

我还是等赵婕妤入宫,然后想办法带她远走高飞吧。元钦摸摸自己的脖颈,如是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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