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次有了偷换人参、偷卖妻子嫁妆等事,他心里早已决断了,说话也不再留情:“再者母亲叫她过来说话,想来不是要夺她嫁妆私财,那终究是要落在外头的事,既如此,叫儿子过来一起说话岂不更方便?”
言罢打了个手势,晏恩霖立刻从袖中抽出一份供状抄本拿给晏老太太与晏澜:“老太太与姑母请过目,这是谭邺签字画押在昭正司承认的,他在外头跟人勾结商议贿赂国子监,还托了我们兴国公府的名义,说是要给他并丰哥儿一并走动。”
顿一顿,面上全是冷意:“按大晋律,若是我兴国公府被坐实此罪,夺爵抄家,就在眼前!”
晏老太太登时脑子嗡地一下,拿着那供状哆哆嗦嗦地看,随即又转向大夫人庄氏:“老大家的,这是真的假的?”
回手一把就搂住了如今才十二岁的晏丰霖:“好好的哥儿,就说要谋个什么书院书馆,你怎么脑筋动到国子监了!”
大夫人庄氏也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把那供状也接过来看,随即连连死命摆手:“没有没有,老太太别信,我哪里敢!我就是先前吃茶说过一嘴,若丰哥儿也能去国子监就好了,您知道,我哪里有这胆子不跟您商量就办这样大的事!”
婆媳两个慌乱之下,又同时望向晏澜:“这是怎么回事!”
眼瞧着三位自己先乱起来,晏宸叹了口气,又是无奈又是心里觉得丢脸,回手牵着妻子纪韶华先在旁边坐下,晏恩霖与晏柔月坐在再下首。
晏柔月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看热闹不嫌事大。
听着祖母先跟伯母姑母掰扯,还吩咐初苓先将自家的茶送过来。
晏澜那边被大嫂庄氏拉扯了两下,越发哭起来:“我哪里知道邺哥儿在外头跟人吹牛了什么,兴许就是随口说的,好叫人家帮忙搭桥罢了!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我们家不就是想跟二哥家结亲吗?怎么就撞到三阎王手里整治成这样!大嫂与母亲要是想叫我去死,那我就去!”
“呸,动不动就生生死死的,好好说话!”晏老太太怒啐了一声,随即转向晏宸父子,“老二,你们说,那这要怎么解决,总不能真看着你外甥就这样陷进去,还有你妹妹,难不成咱们晏家还要出个下堂妇吗?那三丫头,还有四丫头的名声婚事怎么办!”
听着老太太话里的停顿,便知真正顾虑的只有晏姝月,所谓的“四丫头”不过是加上去的添头罢了。
“还是依法办事要紧,我的名声不要紧,就不用老太太担心了。”晏柔月知道不该插嘴,但听到这句实在忍不住了。
老人家对儿女孙辈有些偏心,其实是寻常事,只要不离大格儿,过日子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就罢了。
但晏老太太明明也在谭二谋算她这件事上有份,原先打的算盘就是要用贞洁名声这件事逼她甚至她父母兄长一起低头认栽,结亲陪嫁,现在事情闹翻了,扯出旁的来,居然还有脸用她的名声做筹码,要父亲给法子?
“阿柔。”眼瞧着老太太立刻瞪了眼,母亲纪韶华先轻轻按了按她的手,略带责备,“谁说你的名声不要紧。虽说你姑姑与谭邺都算计了,但也没成,咱们自己家还是在意的。”
晏柔月不由一笑,母亲纪韶华会这样软刀子噎人,比父亲怼人还少见,立刻应了:“是,母亲说的是,好容易防了小人算计,是要再珍惜些。”
“老二!”晏老太太气得简直说不出话,又去骂晏宸,“你是死人吗!”
“儿子若是再叫人算计了妻女,那确实跟死人没甚分别。”晏宸淡淡应了一声,随即也从自己袖中抽出了一张公文,叫晏恩霖直接拿过去给晏澜,“昨日惠王殿下已经开恩,给了谭家两条路选。
“要么,就将有关行贿进入国子监的事情彻底指认清楚,连所有牵线带路搭桥之人全都招供明白,算是戴罪立功,依律可以减罚,谭邺还有一条活路,流放五百里,十年可赦。
“若是不肯或是招认不尽不实,再继续找人行贿通融、试图勾连包庇,数罪并罚,等到弊案彻查清楚,数罪并罚,行贿生员依律斩监候,文官子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家人抄没财物,一体流放。”
话说到这个地步,清楚至极,晏澜刚才哭得抽噎涨红的脸便一点一点地灰败下去:“那……怎么……可……不是,难道就没旁的法子了吗?”
说话间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身边的丫鬟赶紧过去扶住,然而晏澜却并没有真的昏过去,只是绝望到了一个地步,自己也知问的是废话,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拉着老太太或旁人哭嚎。
“若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晏恩霖又冷冷补了一句,“宫里的静嫔也要受牵连。姑姑您回去还是好好想想,明日是昭正司探监的日子,您这次见到谭邺要说什么,可是性命攸关了。”
“好……”晏澜再无一丝力气,但也不想再对着只会发脾气的老太太与满面绝情的二哥一家,咬牙扶着丫鬟的手,直接出去了。
晏老太太知道如此生死大事,晏澜必须要回去与谭家姑爷商量,也没有叫住女儿。目瞪口呆,几乎愣了几息才重新望向晏宸一家,这次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老二,恩哥儿,这就是你们想的法子?你们——”
心头猛然一酸,也哭了出来,“若是老大还在,老大得了爵位,事情哪里会闹成这样!可恨老大怎么就走的这样早啊!还有老爷子,你怎么当时没把我也带走啊!”
晏老太太一哭,大夫人庄氏、晏姝月与晏丰霖姐弟也都跟着落泪,一边围着哄老太太,一边各自也都哭得悲悲切切凄凄惨惨。
晏宸默然等了片刻,听着老太太的哭声小了些,才起身劝道:“母亲还是冷静想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是全家都搭上也捞不出来邺哥儿。您也要想想姝月侄女与丰哥儿的前程。”
“前程?本来都说得好好的,都是有前程的!”老太太实在伤心愤怒,脱口而出便骂了回去,“都是你们一家子非要折腾!”
晏柔月不由微微眯起眼睛,接了这句话:“原先‘说得好好的’?是不是静嫔说,只要让谭二把我的名声拿捏了,我父亲不会给二皇子做岳父做助力,皇后娘娘就会提拔她给她前程、也让三姐姐到宫里给寿阳公主做侍读,也会安排丰哥儿去国子监,大家就都有了好前程。”
说着,侧目去看从刚才起就有些出神的晏姝月:“是不是,三姐姐?”
晏姝月本来手里拿着茶盏要奉给老太太喝一口顺气,忽然听晏柔月这番话句句料准,宛如眼见,心下越发惊慌,一哆嗦竟没拿稳,茶盏登时啪嚓一声大响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碎瓷飞溅。
这下连福寿堂都静了一瞬,晏姝月连忙定神反驳:“四妹妹你不要胡说!这是哪里来的鬼话!”
晏宸与纪韶华、晏恩霖也都同时变了脸色,晏柔月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这一层猜测,显然也是没有实据。
但此时叫破,只看老太太、庄氏并晏姝月的脸色,便知晏柔月猜对了。
“母亲,这可是实情?您便是不承认,我只要请三殿下的昭正司清查,一定可以查到!”晏宸怒意上头,先前他只道是谭邺贪图女儿美貌,最多还有一重嫁妆或是前程扶持,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的阖家勾结,要踩着他们一家吃干抹净。
晏老太太此时最不愿意也最害怕听到的就是三殿下与昭正司,索性也破罐破摔:“邺哥儿有什么不好!阿澜也是疼爱四丫头的。你们家不是整日里都说不攀附皇家权贵,不愿意做天家亲事,难不成,你女儿是想做二皇子妃的?”
说着又直接指着晏柔月质问:“四丫头我问你,你想做二皇子妃吗!”
晏柔月唇角微微一勾:“那我也问老太太,若是最后真的到了谭家抄家流放,谭邺秋后问斩,老太太您会后悔当初纵容他们作死吗?”
晏老太太闻言又是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才定住神:“你,你,你不许胡说!”
“好了。”晏宸至此彻底忍无可忍,“老太太,今日之事可以到这里了。我们家半个月之内便会搬出去,您好好休息吧,我们阖家都不会在您跟前胡说了。”
言罢颔首一躬,转身便领着妻子儿女往外走。
晏柔月有些意外,倒不是父亲比前世更早跟老太太翻脸,而是怎么半个月就能搬走?
出了福寿堂后,纪韶华便先跟她简单解释了一下:“你辉舅父不是要提前上京么?他想置办一套宅子,刚好你兄长在城西的福元大街看到了两套相邻的清净宅子,原先的家主两兄弟因为分家,将一所宅子一分为二,两边各自出入。所以咱们家就直接全定下来,一边给你辉舅父,一边咱们自己住。”
顿一顿,又微笑道:“那边离宫城也近,之后你爹爹上朝并你哥哥到南华殿侍读也方便不少。”
晏柔月点头应了,只是目光再度垂下,唇角不知该扬起还是撇一撇。
福元大街的确清净,也方便,只是那里靠近的可不只是宫城。
还有惠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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