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回到兴国公府,一下车便见鲁嬷嬷与金蝶都在等着迎接。

当然,鲁嬷嬷等的定然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晏姝月,而她见到晏柔月依旧有些眼光躲闪,甚至推了金蝶一把。

金蝶还是那么实在:“四姑娘,老太太请您到福寿堂吃个茶再回去休息,问一问宫宴里的情形如何。”

进了福寿堂便见姑姑晏澜也在,跟前次过来时的服色精神都差不多,颇为憔悴,但也颇为关切。显然是想知道静嫔如何。

简单见礼坐下,晏老太太便立刻拉着晏姝月的手问宫里的情形,甚至有点着急——因为从两个孙女进门开始,便见晏姝月面色恹恹的,并不是平日的孤芳自赏的精神样子。

问了几句,晏姝月回答的都中规中矩,似乎一切顺利,既见到了表姐静嫔谭露,也在皇后娘娘与寿阳公主跟前吃了茶,还远远地看到了四皇子康王殿下的英俊模样。

可即便如此,晏姝月还是打不起精神。

晏老太太与大伯母庄氏,甚至姑母晏澜都有些着急:“还出了什么事?可是静嫔有什么?”

晏姝月当然说不出来。

平日里心高气傲惯了,实在说不出自己去了一直敬陪末座,总共说了不到五句话,反倒是晏柔月先是被贵妃特别招待,后来又一曲惊人,得到淑和公主格外垂青云云。

于是越被问越忸怩,忍不住就去看晏柔月。

晏柔月其实整场宫宴根本没留意晏姝月做什么,只大约记得开始走动之后晏姝月就跟静嫔一起到了皇后与寿阳公主跟前,这跟前世差不多。

静嫔想要的是在宫里安身立命,圣眷抓不紧,就在皇后与岑贵妃的争斗中选了皇后。晏姝月想要的则是顺势搭上去,给廖皇后的嫡女寿阳公主做伴读,最好能再搭上四皇子康王。

前世她们这对表姐妹都算成功了,但也只算各自成功了一半。

辅仁十四年末,晏姝月真的选上了寿阳公主的伴读,不过当时一共有四位官女入选,廖皇后只推说多给寿阳公主几个玩伴。所以晏姝月虽然得了这个名头,但在那四位里却是家世最单薄,也最不受待见的。

至于跟四皇子康王那边也见到了甚至说过话下过棋,但选正妃的时候还是落在了廖家。晏姝月自己则是在辅仁十六年南林惨案后,四皇子一党想要稍微平衡与清流文臣的关系时,将她纳为了侧妃。

至于静嫔,也是在辅仁十四年升了一级为淑媛,略略又热络过一阵子。可终究文宗皇帝在南林案后日渐病弱,到了萧铮登基之前,静嫔最终也不过就是位至昭仪,且无子女,给了个太妃名号就去与廖皇后养老作伴。

晏柔月随手端了身边的茶盏,微微垂目出神。

昭仁年间六宫空置,萧铮并没有任何侧妃嫔御,但宫里的热闹与折腾也不逊于文宗朝太多,都是因为升格时候的太后、贵太妃还有谭露等没一日消停。

“四丫头!”晏老太太瞧着晏姝月神色,立刻便想左了,心里暗骂定然是晏柔月这个长在京外的野丫头不懂规矩,连累姐妹,随即转脸去质问,“你在宫宴里做了什么?”

晏柔月抬眼望向晏老太太:“我们都差不多,吃茶说话,弹琴说音律。还能做什么?”

晏老太太一噎,又看了一眼晏姝月,宝贝孙女虽然还是眼神幽怨,但却没有要反驳的意思。晏老太太越发想不明白:“既是如此,怎么你三姐姐这样没精神?”

晏柔月略沉了沉,忍住自己想直接对老太太翻白眼的冲动,笑笑应道:“可能是一直在皇后娘娘跟寿阳公主跟前吃茶说话,心里高兴,累了罢。”

别说晏老太太不信,但凡长眼睛的都不会信,可晏姝月自己确实也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就在这时,外头的管事媳妇急匆匆地过来禀报,声音里又惊又喜:“老太太,大太太,宫里送赏赐礼物过来了!”

晏老太太自然大喜,先顾不上旁的,赶紧叫大夫人庄氏领着晏姝月出去迎接。

因着这并不是封赐圣旨,不用阖家迎接,通常就是家主或者当家主母出去迎接。若是皇后娘娘或寿阳公主赏赐晏姝月,那么晏姝月跟着母亲大夫人庄氏出去就是。

老太太这时终于有了几分欢喜,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跟晏澜又夸了两句晏姝月,吃了一口茶。

谁知这茶刚入口就差点呛到,因为管事媳妇再次小跑着回来:“老太太,礼物都是给四姑娘的!”

晏柔月听到这句也是一愣——难不成贵妃还是要将那珠串送过来?

这福气可真是不好脱手啊。

毕竟是宫里的旨意,晏柔月跟脸色又青又白的老太太说了一声,便迎了出去。

到了门上,便见大夫人庄氏和三堂姐晏姝月已经快尴尬到哭出来,但晏柔月自己也没想到,这礼物稍稍有一点多。

皇后,贵妃,二皇子萧轩,淑和公主,还有萧铮,每一位大大小小的锦盒放在一处,装了整整一车。

晏柔月立时明白,贵妃对这件联姻还没有放手,皇后的赏赐还想搅局。说穿了就是皇后虽然对她无意,但是不乐见她父亲兴国公晏宸去做二皇子的岳父。

这里有只有淑和公主是真的因着投缘交好而送的礼物。

至于萧铮,晏柔月扫了一眼那匣子的尺寸形状,心里便大致知道了。

当下先向尚务府的人道谢,叫初苓塞了四个金锞子过去,将送礼的中官客客气气送走,随后才转向大夫人庄氏:“大伯母,宫里的礼物这样多,我怕是要上谢恩的折子,先回去写了。您跟三姐姐代我回禀给老太太一声如何?”

晏姝月这时已经顿足转身,直接往福寿堂去。大夫人也想赶紧跟自己女儿私下问话,也就应了。

回到自己闺房,初苓一边整理这些礼物一边偷笑:“还以为会至少有一件是三姑娘的,结果一件都没有,只可惜一开始老太太没自己迎出来,不然就更好看了!”

晏柔月笑笑并没接话,祖母偏心这事她早习惯了,现在只想等爹爹哥哥在外头置办别院,一家人尽快搬出去。当下叫初苓去预备沐浴的热水并点心杂事,拆盒造册的事情她自己来就好。

当然,也是有点想关上门自己静一静。

今日宫宴里的曲子,实在太过伤神。萧铮的手,他的琴,还有几个月之后即将开始的南林书院筹办,父亲与兄长又要参与多少。

前几日她暂时先顾着谭二之事、还有母亲的身体等等,一时没去想太多太远。如今一场南华宫宴下来,大大小小前朝后宫以及他们前世夫妻间的事情渐次重上心头。

只怕其中许多都是躲不开、避不得的。

心中思绪一点点梳理的同时,晏柔月也将那些礼物一一拆了。

岑贵妃送了一对白玉镯子并一对羊脂玉雕双鱼禁步,总算不是那串给庄娉婷的明珠串了,不过这仍旧十分贵重,且隐约约有些双对之意在内,说不得便是试探的意思。

二皇子给了一盒青玉璇玑扣与上等丝弦,这都是琴上所用之物,贵重雅致,也很大方,没有什么暧昧意思,倒更像是礼贤下士的文人礼物,同样是试探的意思,但分寸含蓄,进退皆有余地。

皇后那边则是一对宫钗,珍珠圆润,宝石流光,价值不菲,比寻常打赏贵重不少。

晏柔月看了便一一收进妆奁里,同时心里冒出个隐约的念头——皇后这样积极地搅局二皇子的婚事,那谭二的事情背后有没有静嫔的推手?

会不会是静嫔想要讨好皇后,主动叫她弟弟来做出这丧德败行的事情,若成了就能得到极好的岳家与资财,哪怕没成也终究让婚事不成、兴国公再无可能成为二皇子的助力。

要真是这样,前世晏姝月的公主侍读位置,静嫔在辅仁十四年的晋位,就都说得过去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分神,拆开淑和公主所赠的曲谱也没有太在意。只是看到最后一样,萧铮的礼盒,缓缓舒了一口气,又静了静,才慢慢拆开。

桐面翠轸,宝漆凝光,果然便是那张江月重山琴。

这是什么意思呢?

想问她还记不记得这张琴,又或者是那首曲子的前半阙?

还是说,他当年的心意,与如今的心意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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