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从谭家返回兴国公府的马车上,晏宸沉默了一路。

晏柔月与哥哥互相看看,都没说话。虽然因为看着姑母晏澜当场昏倒、谭邺被陈越带走而心怀舒畅,不过对于父亲的心绪,也还是能明白几分。

父亲晏宸从来不会在要紧之事上退让,可这并不代表他心里不会难过。毕竟是他的妹妹,他的外甥。还有在家里偷盗传递晏柔月贴身小物的,也是长房侄女。

亲人的算计,纵然能防得住或是驳得回,也总是比外人的陷害更难受些。

一直到马车快回到国公府,晏宸才微微舒了一口气,抬眼吩咐儿子晏恩霖:“按着今日陈统领所说,三殿下这是要从严办了谭邺。你明日自己去一趟昭正司,若是需要什么证词文卷便直接如实回了。”

顿一顿,又一连吩咐了几件事:“另外,将给三殿下的谢礼预备一下。

“还有,明天从昭正司出来,再去问一下置办别院的事情,银钱之事不要计较,你姑姑若闹起来,老太太定会打扰你母亲养病。赶紧有个地方让你母亲调养是正理。

“回去吩咐苏原,这几日调人轮流守着正院,尤其防着你姑姑过来哭闹。”

待得晏恩霖一一应了,晏宸才再转向晏柔月,语气温和:“阿柔,不要怕,此事以窃盗罪到了昭正司,便算了结。回家只管安心陪着你娘。”

晏柔月心里不由猛然酸了一下,父亲一直是这样的,本是温厚无争,一心勤勉做事的人,却也不得不在重重风波之间计算防范着,竭力护着她,护着母亲,前世里也是这样护着他南林书院的学生。

刚好此时马车到了兴国公府的二门上停下,晏柔月随着父兄起身下车,也顺势定了定神,将前尘往事尽皆压下,只乖乖弯唇颔首,应了一声。

晏宸又揉了揉女儿的额发,便直接回转书房,自去处理公务。

晏柔月也转身前往后宅,准备去探望母亲纪韶华。

刚走两步,便被哥哥叫住:“阿柔,以前家里走礼都是母亲操持,如今母亲在养病,你能否帮哥哥翻一翻账册?看看先前父亲给同僚的重谢是怎样送的。这次三殿下相助良多,确实应当好生预备。”

晏柔月微一晃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并没有对萧铮如何感激。

说起来这好像有点没良心,从陆钊扮成农人出手,到濯园借宿、北门入城,再到陈越亲至谭家抓人,整件事里萧铮出的力怕是比她父兄还多些。

可她心里怎么就……就接受的这样坦然呢。

“先前我到南华殿侍读那一回,听他们议论的意思,好像其他几位殿下公主都各有所好,就三殿下整日冷着脸一心办差,什么喜好都没有。”晏恩霖又摇头叹道。

晏柔月也顺着想了想,其实萧铮也不是没有喜好,只是不太向外人显露罢了。

至少在昭仁三年以前,她与萧铮还是有不少琴瑟和鸣,谈论音律书画的日子。

但她此刻越发挂念母亲,便先将这事压下,应了兄长就往母亲的正院过去。

进了院子便闻到汤药与参汤混在一处的味道,略略清苦,又熟悉又遥远。

上一次闻到,怕是远在在她的画像与萧铮合葬之日的七年之前。

打了帘子进门,便见母亲纪韶华刚好由丫鬟服侍着起身,乌发松松挽着髻子,原本秀丽无双的面孔苍白而黯淡,精神看起来很疲惫。

不过见到女儿探望,还是既意外又欢喜:“不是说要在姑姑家庄子上住半个月,怎么回来这样早?”

“当然是——”晏柔月甫一开口,便觉自己的声音发酸眼眶发热,连忙勉力抿唇一笑,忍了忍才续道,“当然是惦记母亲,怕您想我。”

纪韶华知道女儿的性子,哪里就是一刻离不开父母的,当然并不相信。只是看她神色也没有什么委屈别扭的意思,便微笑着又问:“可是跟姑姑家的人闹别扭了?没事,不爱跟他们玩便罢了。”

母亲这也算料对了一半,但晏柔月并不想提起谭二之事。

即便大晋与前朝一般风气开明,但凡牵扯到姑娘家的名节,还是会让家人担心的。

更何况她的云月玉佩还没找回来。

“嗯。谭家人都小家子气的很。”晏柔月含糊应了一声,还是先坐到母亲身边,牵了她的手说话,“母亲今日感觉可好些了?头还晕的厉害么?”

“还好,就是身上乏些。”纪韶华轻轻摇头,“不用担心,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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