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梅昭仪当年也是自缢而死。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了一双精致的绣鞋,和彩绣裙下垂坠的红色流苏。
高悦行踏进了东侧殿的门,说:“太医在路上了。”
李弗逑呛咳了两声,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你救我干什么?”
高悦行心里一片荒芜。
她不是救他,而是留着他有用。
旧案尘封了十年之久,当年的线索早就埋进了时间中,如果说还可能有新的进展,那必然是藏在李弗逑的身边。
所以他还不能死。
李弗逑身边的姑姑重重叩头:“多谢高小姐,您就是女菩萨……”
丁文甫到景门宫时,正好赶上这出闹剧的尾声。
许多眼睛暗中盯了过来,就连惠太妃也以为丁文甫是来传陛下旨意的。
可丁文甫只是行了个礼,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告知惠太妃,皇帝要将高悦行接走。
理由是李弗襄喜欢她。
她要去乾清殿陪李弗襄了。
高悦行只是不舍地看了傅芸一眼,惠太妃立刻大度割爱,允许高悦行把人带走。
傅芸帮高悦行简单收拾了一些随身的东西,便跟着丁文甫离开了。
高悦行正式搬进了乾清宫,一直飘在半空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乾清宫是皇帝的起居之地,在那儿养孩子不合规矩,更何况他还一下放两个。
但是皇帝已不放心把李弗襄交给任何人了。
现在压在他心头,让他心烦的是另一件事。
李弗襄出生是,是按照孽种的身份对待的,并未载入皇室的玉牒。
这下可麻烦了。
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玉牒不可轻易修正,有冒宗、乱宗之嫌,像李弗襄这样的情形,想再补上是不可能的了,可若是不能载入玉牒,李弗襄终其此生,只能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子,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皇帝还没说什么,宗亲们一个个眼都瞪大了,原本安分呆在封地的几个皇叔,连夜上书请求回京恭请圣安,实则就为防着皇帝胡来。
李弗襄的风寒好了一些,热退下去了。
皇上发现这孩子十岁了仍不会说话,想逗他学几句,可他始终紧闭着嘴巴,并不买账。
当年安排在李弗襄身边的是个哑仆,是以李弗襄养了这么多年,不会说话也正常。
可皇上想让他堂堂正正的活下阳光下,一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于是,皇上亲自出宫,登门造访了柳太傅。
湖心亭中一层薄雪,炉上煮着茶。
柳太傅动手为皇上添上茶,道:“陛下何不心平静气。”
皇上闭着眼:“朕不精茶道,浪费了太傅的好茶。”
柳太傅说:“品茶本不分高低贵贱,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好茶,十个钱便能买回一两的陈茶罢了。”
皇上端起茶,一饮而尽:“今年新上贡的雨前龙井,朕回头让人送到老师府上。”
柳太傅并不推辞,坦然道:“那臣先谢恩了。”
皇上终于切进正题:“朕的来意,太傅应早就猜到了吧。”
柳太傅微微一笑:“您上次御驾亲临,是为了三殿下……陛下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如何不令人动容。”
皇上怅然:“……什么爱子之心,我这个父亲当得,简直糊涂至极。”
十年前,边境还冲突不断,西南饥荒连年,当今皇帝登基后,重农治荒,远徙西境,不过几年功夫,四海升平,八方宁靖,皇上在国事上无愧天下百姓,可家事上却搞成了一团糟。
当然,朝中重臣也并不关心皇帝的后宫有多乱,反正皇上不曾纳过什么高门贵女,再乱也乱不到他们身上。
他们关心的,是国本的稳固,是储君。
柳太傅:“陛下正当盛年,可宫中已经十年无所出了,臣斗胆,想问问陛下,于子嗣上有何打算?”
皇上最烦把国事和家事往一块搅合,于是只淡淡答道:“随心而已。”
柳太傅:“那么事关将来立储,陛下又有何打算?”
皇上:“择贤而立,历来如此,太傅不必试探了,请放心,朕再荒唐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柳太傅长吁了口气:“可陛下要知道,那孩子今年十岁,既不会开口说话,也已错过了最好的启蒙年纪,听说身体还不好,陛下在他身上花再多的心思,只怕到最后也是徒然。”
不能成为一国栋梁,就只是个废柴。
可以预想的将来,错过了的十年的好年华,这孩子已经养废了。
皇上心里都清楚,太傅是在提点他认清事实。
他吞下喉中抑不住的哽咽:“朕从今以后只想做一个寻常父亲,无论成才与否,他都是朕的孩子,朕只盼他一世平安喜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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