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母妃,”江盛怕她又搞什么幺蛾子,赶紧拿起绣花针否认,“绣香囊,有始有终的好。”

“母妃是想让你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既然盛哥儿有这份心,那便继续吧。”珍妃接过茶,可惜道。

他可不敢吃。

江盛低头老实巴交与刺绣作斗争,正好错过珍妃掩在茶杯后淡下的弧度。

看看看,都看百八十回了。

江盛如坐针毡,他就算没抬头也察觉到他身上珍妃冷漠疏离的目光。他心里憋着一股怒气刚想直视回去,却听见门外太监传来一声宣告。

“皇上驾到。”

宫内涌出不少人,珍妃和江盛缀在后头,魏游抬头却见一双澄清透亮的杏眼寻找他的位置,待看清他后眼睛刹时明亮了半分。

入殿后,两人敬了茶,赐了礼。

大荆元后过世后后位空置,无需请安,皇帝特设魏游成婚第三日进宫面圣,一道吃顿饭,算是寻常家宴。

皇帝尝几口搁下筷,拉魏游聊些家常后问道:“今日早朝所提的点子真是你突发奇想?”

他的儿子他自然清楚,从小宠到大沾了些坏毛病,对国事半分不上心,纨绔行为倒是学了十成十足。今日点子虽是丞相提及,后头附和的行为却不是游儿的行事风格,更何况贸然动达官显贵的俸禄一事,就算是他这个皇帝也需考虑再三。

原本还想夹一块肉的人筷子悬在空中,眼神游离不言语,时不时往身侧瞥,不明白皇帝如何察觉的。

一脸心虚样,背后是谁指导他政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皇帝先是叹息一番,又正对江盛夸赞了几句:“丞相家的嫡哥儿不错,你虽做事不着调,选王妃一事上却难得擦亮了眼。”

嘎?

江盛咀嚼的动作一顿,被夸得莫名其妙,朝堂之上有他什么事。

“被儿臣看上是他的福气。”魏游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却想着其他事。

大荆国还未立太子,瑞安王是唯一一个成年后封王封地驱逐出京的皇子,也是唯一一个排除皇位继承权的皇子。

身份很是微妙。

皇权至上的朝代,要说皇帝喜欢他,却封他为王,将之赶出皇城,未来必定卷入藩权争斗之中。

要说不喜欢他,瑞安王骄奢.淫.逸无恶不作,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事迁就,就连这回明目张胆报复丞相之子江少卿而求娶他最亲的弟弟江盛为王君的事,皇帝最终也随了瑞安王的意,替两人赐婚。

想不通皇帝的真实想法。

“最终可是皇上替你们牵了姻缘,”珍妃将一切看在眼里,笑着补充,“丞相家的嫡哥儿文采斐然,臣妾听闻若非嫁给麟儿,是有意愿今年九月入仕的。”

大荆哥儿若是满十八未嫁,可考功名娶妻,虽子嗣难了些,京城不乏有人入仕,就说如今大理寺的右少卿便是。

“有这事?”皇帝眼角笑痕淡了。

“是啊,皇上或许不曾听闻,京城有八大才子,丞相家的盛哥儿是唯一一位哥儿当选才郎的人。”

江盛心里一紧,他想起来,原身好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来着,难道要他作诗?

他上过学,以前老师教古诗文每天随堂检测,他默写下一句忘了上一句,现成的古文都记不住,更何况自己创作,平仄押韵都不懂,半点文墨没有,可千万千万别让他现场发挥来一首。

魏游注意到他手上紧张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在他面前横,在皇帝面前倒是怂。

大荆国曾有皇后为哥儿,不阻止哥儿入仕,但当今皇帝和瑞安王恰好是男子为尊的一派,乍一听此事,皇帝对江盛的态度急转直下:“既然当了王君,分内事多上心些。”

一家子打哑谜,江盛听不懂他们含蓄的话,怎么一会儿有说有笑一会儿有翻脸不认人了。

被数双眼睛盯着,没人替江盛解围,一家三口的氛围他又融不进去,江盛不自在地攥紧膝盖的衣衫。

又下意识拉拽魏游的袖摆。

魏游表情不变,藏在桌下的手轻触微凉的手指,一点点包在手心。

等足了时候,珍妃敛下眼底的锋芒,最近吃斋念佛许久不见皇帝,心里又热切了几分,她转头吩咐侍女呈一盏蒙顶山茶来:“得知皇上今日前来,臣妾特意准备皇上最爱的蒙顶山茶。”

司空见惯后宫献殷勤的,皇帝语气平淡:“你有心了,不过今日朕乏了,你俩早些回去吧。”

珍妃笑容僵在脸上。

魏游向上拉提愣神的人,不经意间露出江盛手臂上的青紫,背后阴森森的芒刺才消失不见。

出了内门,换乘马车,江盛甩开魏游拉他的手,径直进入车厢。

魏游也不恼,迟他一步坐下,明知故问:“心头不快?”

加害者居然还有脸提。

魏游自顾自说:“父皇不喜哥儿入朝为官,母妃曾属意舅舅家表妹为我王妃,才对你有偏见。无需担心,我们不日离京,与他们相处时间不多。”

至于珍妃母家惹父皇不快,丞相揭发其贪污行为,被降职后由丞相连襟取代其位置一事,魏游没提。

江盛偏头看似不理实则竖耳听着,他撅着的嘴下去了些,心情依旧不爽快。

魏游问:“还有哪里受委屈了?”

江盛瞪他一眼,阴阳怪气:“不过是跪了一炷香的时间,为王爷您前往封地诵经祈福是臣妾的分内事,再苦也是值得的,祝您一路平安,长命百岁。”

口气一如既往,魏游放松绷紧的神经,人往后靠实:“夫郎此次同行,难道不是为我们共同祈福?”

臭不要脸,没咒他早死早超生就不错了,让他诚心祈福等千年以后吧。

“一炷香时间只能求一人,王爷在臣妾心中地位无可比拟,自然一心一意为您求福。”

低低的笑声传入耳中,马车内空间狭窄,两人身体紧挨着,江盛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人肩膀的震感,近距离的摩擦身体不免一僵。

耳尖也有点痒。

江盛恼了:“有什么好笑的!”

笑那么好看,碍眼。

“确实没什么好笑的,”魏游收起笑,嘴角的弧度却没放下,“那就多谢夫郎的心意了。除了祈福,在殿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趣事?”

这回江盛不说话了,一旁听了一路的刘和德插嘴:“王君同娘娘学了礼仪和香囊刺绣。”

怪不得当时看见他就像看到了希望,在宫里学这些确实难为一个男孩子了。

不过,刺绣?

魏游想了想江盛拿针绣花的场面,视线不自觉移到他的手指上,后者把手指缩回了衣袖里。

“学的如何,不会光扎自己了吧?”

衣袖里的手指半曲起,又缓缓松开,江盛好胜心被激起,特别是在这人面前,怎么肯承认自己笨手笨脚:“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扎自己手。”

魏游摊着手索要,打算拿来瞅一眼:“成品呢?”

江盛偷偷拽住衣袖口,把手指藏更深,若无其事:“这么点时间哪里绣得完。”说完还给了魏游一个“你又没绣过你懂什么”的眼神。

“那什么时候能见到?”魏游问。

这话就问到点子上了,他一个时辰一小片花瓣都没绣完,香囊那那那那那么大,绣到何年马月去。

江盛掰着指头数,心里得出一个时间:“起码半个月吧,你懂的,慢工出细活!”

他真聪明,在估算自己用时的基础上减了一半时间,正常人半个月肯定要的。

这么难的东西,谁一两天做得完。

魏游颇为同意:“我竟不知夫郎女工如此灵巧。”

江盛有点心虚偏头,没注意到魏游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说的还挺自信。

绣个香囊半个月,普通老百姓早饿死了。

不过为了看最终成品的兴致,魏游没当面拆穿:“等夫郎完工后,允许我观赏一番吗?”

江盛话都放出去的,当然要面子:“你等着。”

马车在一处检查口停了片刻后重新滚动,车外人声鼎沸,行人络绎不绝,比之王府街少了丝肃静,多了分人气。

吵吵闹闹的,不是回王府的路。

江盛警惕道:“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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