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有挂式香包,中调像山上的香火,后调泛一点点苦,是成年男性才能欣赏到的味道。

郁温不太喜欢这个味道,闻久了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起不太愉快的事情,喝口白开水舌根都是苦的。

她抬手开窗,风灌进来,车厢很吵。

言宥旻看一眼后视镜,他鼻梁上架的有一副眼镜,隔着眼镜和后视镜两层玻璃,郁温也能察觉到他投递过来的目光。

过一会儿,还是郁温先开的口,因为言宥旻在路口拐弯,开往并不是郁温家的方向。

她问:“要去哪儿?”

“去周老师家。”言宥旻说。

周老师是周山,郁学舟几年前生意刚起步认识的书写家,周山本人不算大家,但是带出了一个大家学生,那位学生郁温没见过,只听说是位很有天赋的青年,可能天才都觉得世俗困顿难熬,年纪轻轻就结束了生命。

后来周山没再收过学徒,但是他对郁学舟还算欣赏,因为郁学舟总是爱把德怨因果挂在嘴边,畏惧因果的人都不会太恶劣,久而久之郁学舟和周山来往愈发密切。

搬到抚靑市第一年,郁温过生日,周山很给郁学舟面子,亲自给郁温写了一副字:山风不见也少年。

那年郁温才十岁,从小被含着捧着长大,她自认没有远大抱负,只想事事皆两全,所以山风不见也少年是她的理想国。

也因为这福字,郁温对周山有特殊的敬重和亲近。

后来郁温常去周山家,跟周山学写字,虽然明面上没有立师徒仪式,但大家都知道,郁温算是周山半个徒弟了。

十三岁,情窦初开,郁温认识了言宥旻。

周老师旧友的孩子。

言宥旻当时已经工作,大郁温一轮。

郁温后来想想也理解,她生活里常出现的男生都是毛头小子,大多自负又傲娇,而已经被生活洗礼过的言宥旻就显得没那么尖锐,他绅士知礼,偶尔也风趣幽默,对他产生特殊情谊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成年人有致命的吸引力,自然也有令人厌恶的另一面,比如现在,郁温尴尬,他却能若无其事,好像真的把郁温那段情窦初开当成了一截短暂潦草的成长必经之路。

“听说你选了理科?”言宥旻随口闲聊。

郁温“嗯”一声,不想聊的态度很明显。

言宥旻无奈笑笑,顺着郁温的意愿闭嘴,但郁温却觉得烦闷,因为他这态度实在太像对待无理取闹的小孩。

到了周家,郁温没等言宥旻过来开车门,她自行下车,进门。

周芊在大厅的沙发坐着,一同还有其他几位阿姨,有几位郁温是见过的,她过去乖巧打招呼,换来一片笑意称赞。

“你张叔今天有事,车是你爸开的,他喝了酒,没法去接你,就让宥旻去接的。”周芊跟郁温解释。

郁温点头,问:“他们还没结束吗?”

“在聊天,估计还要一会儿,你困吗?困的话我把钥匙给你,让旻宥送你回去?”周芊说。

郁温摇头拒绝,“不用,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说完言宥旻刚好过来为大家添水,顺口说:“明天周末,玩会儿也行。”

周芊笑着摸郁温的头,“要去和哥哥一起玩吗?”

郁温说不了。

周芊还笑:“早几年还很爱跟着宥旻一起玩呢。”

“长大了。”有人附和。

言宥旻也笑。

郁温心烦意乱,在一旁窝着当鹌鹑。

没多久,男士都下来,酒气很重。

周山情绪高涨,看到郁温也搞笑,拉着郁温说:“高中很忙吗?都不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郁温很诚实:“是有一点忙。”

周山大笑。

几人又闲聊几句,周山才放人走,顺便让言宥旻送郁温一家。

郁学舟喝多了酒很爱高谈阔论,经济人文什么都聊,言宥旻耐心听,偶尔附和两句,到家郁温都困了。

下车时,言宥旻搀扶郁学舟回房,周芊留人喝水,郁温本想直接上楼,周芊却唤她:“郁温,你来陪哥哥一会儿,我去看看你爸。”

郁温一顿,站在楼梯拐角看向言宥旻。

她目光很直接,言宥旻却装作没看见,郁温只能下楼过去,等周芊上楼,郁温还没说话,言宥旻就主动说:“你妈让我劝你出国。”

“现在不想去。”郁温觉得自己还算平静,可能真的放下了。

“其实我也建议你出去,”言宥旻说,“你爸要扩展事业,你还小,在家他会分心。”

郁温觉得言宥旻是真的很聪明,他不提她的前途,却能一句话让她愧疚不安。

言宥旻没再多说,周芊下来后郁温就上楼了,夜里她辗转反侧,眼前频频闪过周家大厅和周芊闲聊的几位阿姨,有几位都是有些头衔的人,以前周芊是不会和她们应酬的,现在却也开始有了来往。

郁温心思重,一有事情就睡不着,梦里波折起伏,第二天早上醒得比平时上学还早。

郁学舟和周芊好像确实忙了起来,一大早就不见人,阿姨给郁温弄了早饭又离开,郁温一个人家闲着无聊,就Q向芹出去玩。

芹芹芹菜:太巧了!我正要找你呢。

芹芹芹菜:周武鸣说中央公园新弄了一批郁金香,什么色都有,去玩啊。

于是刚吃完中午饭郁温就出去了,她先坐公交车去找向芹,然后向芹骑电动车带她。

天气好,万里晴空,白云飘飘,风里全是春意,路过的灌木丛都修剪得饱满茁壮。

郁温穿得长袖连衣裙,外面罩了一件薄羊毛披衫,她没扎头发,戴了和裙子同色系发箍,斜挎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的相机。

向芹看到她露出花痴的笑,“嘿嘿,美女。”

郁温无语看她,向芹咧嘴,拍拍后座,“美女快来,哥带你耍傻狗去。”

郁温斜坐在后座,搂住向芹的腰:“你一会儿别在路上和周武鸣打架。”

上次暑假就摔了,腿上的疤到寒假才消。

“知道了知道了,这次肯定不敢了。”

等上路,郁温才知道向芹说的不敢不是她不敢主动挑事,是周武鸣不敢应战了。

到中央公园,郁温问:“没约老爷吗?”

“他不来,”周武鸣把电动车支在旁边,“他妈来了,我靠,我还去他家找他了,刚进院子就看到他妈在刷碗,我吓得假装找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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