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在声泪俱下,而府邸内灯火通明,将雨夜隔绝在外。

司马厝步入里屋时带起的冷风吹得烛火摇曳,跳动间映出梁上云檀顶木,玉制浮雕屏风。

里间物件无一不名贵,无一不讲究。

司马厝眸光晦暗。

区区宦奴,偏偏住所这般富丽堂皇。

云卿安跟随在他身后步入,掩上房门,略迟疑片刻后轻巧地落了门锁,走到司马厝身边时,见到他的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

“有人栖高台,枕明月清风,银光万丈。有人宿深沟,拥腐觞滥流,锈迹斑斑。”

拥人间惆怅,碎银几两无可解。

云卿安埋头用手拧了拧身上湿透的衣衫,动作带了少许难得的天真,用似是哀求的口吻道:“侯爷何不理解一下我的处境。”

头一回见人把有钱还说得这般无可奈何的。

司马厝横他一眼,说:“我有明月清风,银光万丈。跟你换啊?”

有,他本身。

云卿安眨了眨眼,似是考虑了一会儿,直勾勾地望着司马厝道:“我能独占吗?”

司马厝嗤笑,“别妄想。”

云卿安缓缓笑了,擦着司马厝身侧走过,复又回眸看着他。

声音轻柔而暧昧。

“我要他非我独占,却非我不能有。”

烛火急促地跳动,炙热得滚烫。

光影里,长睫都盈上了浅浅的水渍,一缕墨发贴着冷白的脖颈肌肤,他整个人都似是氤氲在雾气之中。

不知是否是被冻的,眼尾的一圈红越发明显,勾得那琉璃色的浅眸越发摄人心魄。

云卿安偏就生了这么一副祸国殃民,生灵涂炭样。

司马厝移开了目光。

消息传得最是快,他此番动静闹得大了点,城里头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他像条落水狗一般地回去。

若非云卿安替他压下来,这般不合规矩,恐被问责。

承情对他而言,是件很难的事。他在等着对方打开天窗说亮话,等着周旋和讨价。

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说吧,图谋我什么?”

若让司马厝真的自甘堕落去和宦党同流合污,他是决计死都不愿。只不过若是做做样子,来日未必没有反咬一口的机会。

先兜着。

云卿安不疾不徐,缓缓伸手按上了司马厝身上的衣带。

司马厝顿生警觉,下意识地一把扣住了云卿安的手腕,戒备地盯着他,不让他再有所动作。

“这外衣好重的血气,脱了吧。”云卿安神色淡然直视着他,温柔如水道,“不脱的话恐会脏了地方,没处坐了。”

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

司马厝抓着云卿安的手将之甩开,冷着脸自己一板一眼地宽衣解带。

他做什么都冷淡如斯,却又偏偏撩人痒。里衣本就单薄,沾湿了水更是脆弱,现出那流畅紧绷的轮廓线条。

云卿安敛眸,视线几度流连并缓缓下移。

他的图谋。

已经够直白了啊。

趁着司马厝脱外衣时,云卿安轻轻帮他拉了拉前边的衣襟口子,指腹若有似无地滑过肌肤,在感觉到司马厝身体明显不受控制地僵了僵时,他才恰到好处地收回了手。

是清风徐来。

“坐哪?”司马厝扫了眼四周,烦躁地问。

这么大一间屋子,居然连把凳子都没有。

真是活久见。

“床啊。”云卿安不假思索道。

仿佛这是理所当然。

屋内一张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倒是显眼得很,边悬罗帐,风起绡动时可见那繁复华美的罗绸锦被如水色荡漾铺于床榻上。

司马厝拧眉看他。

明明是衣衫不整的模样,却也显出端正傲洁的风度,锐利的狂羁好似高枝棠梨,煎雪独酌。

云卿安在对上司马厝那墨潭似的眸时扬了扬眉,半点也不退却,思索了一阵后望向旁边的一张半人高的茶几,才慢慢吞吞地补充道:“桌案上也行。”

“寒室简陋,委屈了。”云卿安只低低地笑。

“随意。”司马厝不再多言,果断三两步朝茶几走去。

偏了啊。

云卿安的目光跟着他的脚步,一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嘴角勾了勾,转身往屏风后换衣服去了。

等了良久,烛芯都燃尽了还未见人出来。

眼前是一片漆黑。

司马厝等得不耐烦,正想从坐着的茶几上下去把云卿安给拎出来直接问话,面前却突然亮了。

浮光跃影间,云卿安手中拿着刚点上的火折子正抬头望着司马厝,秋瞳剪水似是含情。

他的头发显然是被擦拭过,没有戴官帽而是只一根木簪绾着,被雨水清濯过的盈肤似盛上了月光,一身素衫轻薄而淡雅。

玉面人,落谪仙。

“侯爷是急了吗?”云卿安弯眸浅笑道,“久等。”

心跳猛地漏了半拍,司马厝喉间几不可查地动了动。眼前的那团火似是能燃到人的心底里去,亦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司马厝向前倾身将云卿安的手抓了过来,低头就着这个姿势飞快地吹灭了火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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