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在北玺被爸爸牵着踏进寺庙正殿的时候,她才抬眼看向佛像金身上萦绕着的浓稠厚重至极的信仰之力,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仰头注视着高高的佛像,慢声说:“正如我不知道在我离去后,信仰我的子民们是否会抛弃信仰,也不知道在时隔多年以后,时过境迁,启天万族……是否还会有人记得我曾存在过。”

她回答这番话时,语气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平平淡淡轻轻慢慢,不像是在述说自己的茫然,反倒像是早已经有了答案一般,平静地让小妖忍不住心惊。

“……不会的!”小妖有些心慌地缠禁了北玺的手腕,固执地争辩道:“万族都一定不会忘记陛下的!”

它攀附上北玺的指间,笃定道:“万族一定会用文字和语言甚至是传承记忆,将您对它们的庇佑永久地流传下去,即便过去千百万年,也依然会有生灵为您修建王宫庙宇,为您长跪不起,为您唱诵千千万万遍召词!”

北玺腕间的印记无声地闪了闪,小妖努力紧贴住北玺渗着凉意的皮肤,想要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肉,感知到血管里真实涌动的一片温热。

它是被神明所眷顾的幸运儿,是陛下最狂热最忠诚的信徒。

“陛下,您和这个世界的神明不一样,启天的人族也和这里的人族不一样。”

“您之于我们,是头顶庇护的天空,是诚挚信仰的依托,是我们亿万万生灵融入骨血刻进灵魂的唯一神明。”

爱您,远胜过爱那个荒芜破败的世界。

“玺儿,在旁边等爸爸。”北栎松开女儿的手,独身走向大殿中央的蒲团。

北玺站在抄写满佛经的丝帛下面,身边是闭着眼诵背经文敲击木鱼的僧人,满殿烛火油灯的映照下,她看着爸爸对那座佛像屈膝跪下,双手合十。

“愿佛祖保佑北玺,早日远离病痛,平安快乐……”

北栎熟练地说着三年里一模一样的祷词,三年前的生疏早已在一次次跪下后,变成了日夜都潜藏于心却不曾宣之于口的倒背如流。

一愿我儿平安。

二愿我儿康健。

三愿福寿常伴再无苦难。

北玺站在经帛的阴影中,安静注视着爸爸为她弯下原本挺直的脊梁。

俯身,跪拜,三叩首。

眼睛定定地凝望着那道跪下俯身时变得不再高大的背影,恍惚间却像是看到了男人沉默坚定地跪走过寺外那一张张青石板时的模样。

每一块青石板上,都曾沾染过他眉心膝盖的血迹。

北玺不知道他在那条路上跪过几次,只知道某一天他突然赶来医院,从怀里拿出那个木盒,将她病床上落下的一根头发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

那天的爸爸,走路不那么稳,喂自己吃饭的手有些颤抖,头上也戴着帽子,将所有可能被她发现不对的伤口都遮掩地严严实实。

“大师,这是木盒。”北栎从怀中取出小小的木盒,双手递给面前慈眉善目的天宫寺住持。

老住持接了过去,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北玺的身上。

他看得久了,北栎不由皱眉,按下心中的忐忑,沉声问:“明寂大师,我女儿有哪里不对吗?”

老住持仍旧看着北玺,好半晌,才抬手,轻飘飘的袈裟广袖随之拂过北玺的头顶。

他叫来守着院门的小沙弥,让他带着北玺在院子里玩儿,然后才双手合十,邀请北栎去禅房细谈。

“陛下,为什么信佛祖就要全部脑袋都光溜溜的啊?”小妖绕在北玺的腕间,理解不了这里的人族怎么有这种奇怪的行为。

它甚至跃跃欲试想要偷偷溜到北玺身边的那个小和尚身上去,想要用叶儿尖尖摸摸小和尚的光头~

不知道触感怎么样,会不会跟摸小西瓜一样?

北玺好不容易制止了好奇心满满的药灵,意识却还半停留在刚才明寂住持用手拂过自己头顶的时候。

那一瞬间……她感知到了微弱的灵力从头顶沉入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因此她现在甚至比从家里刚出发时的状态要好很多,至少心脏处无时无刻的轻微抽疼变得不那么频繁了。

让她拥有了一点能够顺畅呼吸的空隙。

“小施主,你今年几岁了呀?”小沙弥半蹲在北玺身前,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明澈的喜爱。

北玺回过神:“三岁了。”

“你好小只啊~”小和尚眼眸微微弯起,用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大小:“你这么小,我们院中最小的弟子都比你大一岁呢。”

北玺看了眼他两手间的距离。

刚好够放一个木鱼。

北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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