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几岁的年纪,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兴趣。

幸好他遇见了程锦栖,程锦栖是他活到现在,唯一一个一直感兴趣的存在,认识程锦栖十几年,江晚意从没失去对程锦栖的新鲜感。

哪怕程锦栖如今让江晚意这么生气。

江晚意起身,又将他撕起一角的奖状往下压了压,让那张贴在墙上的奖状看不出一点褶皱。

随后江晚意起身,拎着一瓶伏特加,利落地爬上那棵老树,又顺着树干爬下去,在夜色里悄无声息地来到程锦栖住了很多年的杂物间。

杂物间里面很干净,程锦栖一直有安排人来定期打扫。

里面的摆设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空荡荡的,只有那张简陋的单人床和靠墙摆着的老旧自行车最显眼。

江晚意盯着那辆自行车看了看,踢掉鞋子躺进狭窄的单人床,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那辆自行车是程锦栖买的第一辆自行车,二手的,买回来就哗啦作响,仿佛随时会坏掉,但就是这样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让程锦栖和江晚意高兴了好久。

当时也不过刚上初中的程锦栖,答应了江晚意骑自行车去接江晚意放学,然后带着江晚意去兜风。

江晚意一直期待着,从早上到学校就开始期待,谁知那天从中午就开始下雨,一直下到晚上都没有停歇。

等他放学后,雨反而越下越大。

江晚意上的小学,同学都非富即贵,下了大雨,校门口更是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一辆辆挤在校门口,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那时候江晚意的父母工作很忙,一般都是派司机来接他放学。

下着大雨,司机早早等在门口,一看到江晚意立刻撑着雨伞过来。

江晚意站在校门口,目光忽略拥挤的人群,只寻找程锦栖的身影。

下着大雨,程锦栖骑着自行车会怎么过来?他会不会淋雨?

司机在身后一遍又一遍地哄着,想让江晚意跟他回家,江晚意一句不听,固执地等在校门口。

程锦栖并没有让他等多久,他很快出现在了江晚意的视线里,只是站在了学校门口的马路对面,并没有过来。

他不知经历了什么,浑身湿漉漉地沾满污泥,黑发挡在眼前,扶着轱辘变形的自行车,在一众豪车旁显得格格不入。

不少人看了过去,眼带嫌弃,甚至有人呵斥程锦栖滚远点,别把身上的脏泥沾到他们家的孩子身上。

程锦栖念的不是普通学校,程父给了他上学的机会,并且让他和程兴端一所学校,却不肯给程锦栖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在那样一个势力复杂的学校里,程锦栖过得并不轻松,更何况还有无时无刻不在找他麻烦的程兴端。

比起一身狼狈的程锦栖,江晚意穿着昂贵精致的衣服,被司机小心翼翼地护在伞下,和程锦栖隔着马路和人群,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似乎本就不该有什么交集,更不应该过分亲密。

江晚意看不清程锦栖黑发下的眼神,他只看到程锦栖缓缓转身,推着破破烂烂的自行车离开。

那时候的程锦栖瘦削又单薄,肩膀并不宽阔,他走在大雨里,像是随时会在这世间消散。

小小的江晚意踮脚去看程锦栖的背影,然后猛地冲了出去,不顾司机的惊呼,闷头穿过人群和马路,抓住了程锦栖湿漉漉的衣角,也因此沾了一手污泥。

程锦栖停在原地,没有回头。

江晚意没有松手,紧紧揪着程锦栖的衣角,在大雨里声音像隔着层模糊的纱传进程锦栖的耳朵里。

“程锦栖,带我去兜风。”

程锦栖缓缓回头,声音有些哑:

“自行车坏了。”

江晚意“嗯”了一声,转身爬上湿淋淋的车后座。

“我又不瞎,看到了。”

“程锦栖,你推车载我,你不会连推车的力气都没有吧?”

司机举着雨伞追了过来,看到程锦栖欲言又止,没等说话就被江晚意瞪了一眼。

“滚远点,别管我的事,我自己会跟爸妈说。”

司机一愣,居然被一个小孩子吓住,一时没敢再动。

程锦栖定定地看了江晚意许久,突然抬手脱下校服外套,露出里面干净的衬衫。

虽然衬衫同样湿透了,却带着程锦栖的体温。

程锦栖脱下衬衫罩在江晚意头上,又伸手仔细抹去江晚意手上沾的污泥。

他重新穿上脏污的校服外套,费力推着坏掉的自行车,带着江晚意在大雨里“兜风”。

那天,他们在雨里走了很久才回到别墅,一辆辆汽车从他们旁边路过,车灯晃得程锦栖双眸刺痛。

他看着那一辆辆汽车,发誓早晚要让江晚意也坐在他的车子里,干净、舒服地坐在里面,而不是跟着他一起淋雨。

“晚意,下次,下次我开车来接你放学好不好?”

江晚意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晃荡着小腿,完全不在乎自己被雨水淋得湿透,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程锦栖,笑着答应:

“好呀,什么都行。”

事实证明,程锦栖很快就做到了,他再也没有让江晚意淋过雨。

江晚意看着那辆自行车,不知不觉将一小瓶伏特加喝完了。

他晕乎乎地倒在床上,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

江晚意最讨厌吃薄荷糖,他觉得薄荷糖的味道很苦。

可是程锦栖喜欢吃,所以他的口袋里总是有薄荷糖。

含着冰凉又微苦的薄荷糖,江晚意迷迷糊糊地看到程锦栖出现在门口。

他眯了眯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那个淋着雨、穿着校服,浑身湿透的程锦栖。

程锦栖站在门口,闻着房间里的酒味,视线定在江晚意身上。

其实他在门口站了许久,只是一直没推开门。

江晚意看着程锦栖,突然张嘴,给程锦栖看他舌尖上的薄荷糖,含含糊糊地说:

“锦栖,糖好苦。”

程锦栖浑身紧绷又慢慢放松,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橘子糖,拆开包装纸,将橙黄的糖块塞进嘴里。

就像江晚意的口袋里总是有薄荷糖,喜欢吃薄荷糖的程锦栖口袋里却只有各种口味的水果糖。

他含着甜蜜的糖块,踏入小小的杂物间,像一步走回了他们的小时候。

程锦栖单膝跪在床上,强大的气息瞬间笼罩江晚意,让这张本就狭小的床更显拥挤。

他低头,缓缓靠近江晚意,微凉的薄唇慢慢贴上江晚意温热的唇,薄荷糖和橘子糖在两个人的口中传递,交换了主人。

程锦栖缓缓退开,低声询问:

“晚意,还苦吗?”

江晚意含着甜蜜的橘子糖,摇了摇头。

“不苦,很甜。”

程锦栖眸光深沉,他看着江晚意,问道:

“是吗。”

“可以给我尝尝吗?”

江晚意眨了眨眼睛,醉酒的双眸似乎闪过了片刻清明,又立刻放任自己沉沦。

他一把扯掉程锦栖脸上的眼镜,张开嘴,给程锦栖看那颗黄澄澄的橘子糖,还懒洋洋地拉长了音调:

“啊——”

可惜他只“啊”了一瞬,声音就被程锦栖堵在了唇间。

橘子糖和薄荷糖,碎在了两个人的口中,分不清你我。

就像他们撕扯不清的关系。

江晚意抓紧程锦栖的衣襟,无论是思绪还是心都越来越乱。

是酒精侵蚀还是他疯了。

这一次,他还能装作酒后失忆吗?

他可是直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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