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栖的手和江晚意的手交叠在一起,两个人的热度互相传递,视线相对,明明一个对于他们来说最普通不过的互动,此时却显得格外突出。
江晚意感觉手背上的热度滚烫,他指尖动了动,收回了手。
“你醒了。”
程锦栖坐起来,不再看江晚意,只是慢条斯理的系着扣子。
“嗯,醒了。”
江晚意转着手边的签字笔,仍旧直勾勾地盯着程锦栖看,抿了抿唇,还是问道:
“又做噩梦了?是今天这一次……还是一直都有?”
程锦栖系扣子的动作一顿,仍旧不看江晚意的眼睛。
“……一直。”
江晚意呼吸轻了不少,手指转动的笔掉在了床上。
他视线跟着那根笔移动,心绪也乱了一拍。
“什么时候开始的?”江晚意问。
程锦栖系扣子的动作越来越慢,说话时声音有些喑哑:
“最近。”
很久不做噩梦的程锦栖,最近开始做噩梦了。
是因为他吗?
因为喜欢他,因为不得不跟他保持距离。
江晚意缓缓抬眸,看着坐在床头的程锦栖,他低着头,哪怕休息后衬衫也不见什么褶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凤眸低敛,窥不见什么情绪,整个人像披着完美的盔甲,随时能够抵挡可能会来临的刀枪棍棒。
程锦栖已经是一个会伪装的成年人了,他在外高贵疏离,冷静自持,是程氏的掌权人,是A市的阎罗王,是如今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影响金融界的人。
可江晚意看到的,是伪装下的程锦栖。
他仍旧和小时候一样,没有安全感,没有依靠,似乎和这个世界也没什么联系。
小时候的程锦栖活得像根浮萍,无依无靠,直到有了江晚意,他才能像普通人一样睡觉。
在江晚意第一次陪程锦栖在他那间破旧漏风的杂物房睡了一晚后,他就总半夜悄悄爬树过去,和程锦栖一起躺在薄薄的被褥上,睡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紧紧依偎着彼此的温度。
娇生惯养的江晚意没说过一句不满,他总是半夜爬树过来,轻轻推开程锦栖的房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程锦栖,然后钻进程锦栖的怀里,听程锦栖说他今天的见闻,再说一说自己身边的一些无聊事。
那年夏天的夜里,除了聒噪的虫鸣,记忆里最深刻的是两个人没头没尾的谈天说地,也只有那一刻,对于程锦栖来说,是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
可就算江晚意从未说过一句不满,他到底细皮嫩肉,夏夜里蚊虫多,免不得被虫子叮咬。
不过几日,江晚意的皮肤就起了一片红,是被小虫子咬的。
江晚意自己不在意,程锦栖却不肯江晚意再陪他睡,两个小孩子拉拉扯扯的,最后程锦栖拗不过江晚意,只能晚上更紧的抱住江晚意,祈祷着虫子只咬他就好。
就这么过了半个夏天,程锦栖突然消失了几天。
那几天,每晚江晚意都会去杂物房找他,可每晚程锦栖都不在。
直到江晚意的不满即将累积到一个临界值时,程锦栖终于出现了,他带着满身的伤,鼻青脸肿地出现在江晚意面前,领他看杂物房里的一张新床,一张简陋、廉价的狭小单人床。
那时候的程锦栖,为了能够得到一张单人床就要拼命。
他不知答应帮程父做了什么事,被揍得半死不活才完成,只为了让江晚意晚上能睡在床上。
那一晚,江晚意睡在了程锦栖新得到的小床上。
那床真的很不舒服,对江晚意来说,和睡地板也没什么区别。
可他看着坐在床边的程锦栖,却觉得那张小床是他住过最舒服的床。
程锦栖怕挤到江晚意,只肯靠在床边坐在地上。
他握着江晚意的手,手背上青青紫紫,死寂的黑眸里却有了神采。
“晚意,这样晚上就不会有小虫子咬你了。”
小小的江晚意垂着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固执地扯着程锦栖一起挤在了小小的单人床上,两个人像天生就该缠在一起的伴生物,用力拥抱。
程锦栖拼了命地想要给江晚意他能给江晚意的一切,可那时候的江晚意给过程锦栖什么呢?
小小的江晚意窝在程锦栖怀里,听着程锦栖因为受伤而沉重的呼吸,一夜没睡。
他不觉得他给过程锦栖什么,他只是对程锦栖好奇,觉得程锦栖有趣,他靠近程锦栖更像是为了看一场有趣的戏。
可那一晚后,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傻东西。”
那是小江晚意对小程锦栖的评价,也是江晚意对程锦栖纵容的开始。
此时此刻,江晚意再次说道:
“傻东西。”
他起身,一把扯过程锦栖,将他重新推倒在床上,踢掉鞋子窝进程锦栖怀里,把脸颊埋在程锦栖胸膛,闷声说道:
“我很困,陪我睡一会儿。”
程锦栖的手缓缓抬起,在即将揽过江晚意时堪堪停住,就那么悬停在半空中,最后也没有搭在江晚意身上。
两个人看似靠得极近,可却心思各异,紧闭双眼,却谁都没睡。
程锦栖低头,看着江晚意细软的发,指尖动了动,克制住了想要触碰的念头。
可这股念头,越压抑就越强烈。
最终程锦栖也只是用指尖轻轻勾起一缕发丝,看着发丝在指尖滑落,收回了手。
其实江晚意的父母并不了解江晚意,包括江晚意的大哥,他们都不知道江晚意的真面目。
他们以为江晚意不学无术、贪图享乐,以为江晚意娇惯任性,被他们宠坏了,可真正的江晚意,无情又冷漠,像一个站在世界之外的旁观者,只将这世界当作一出戏、一场电影来看。
江晚意是没有绝对的善恶与是非观念的,他一切行为的出发点不过是感兴趣或者是想这么做而已,没有原因,不顾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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