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就睡到大晚上,纳兰初被推门声惊醒。

张氏端着饭菜进来。

“宋......哥哥回来了?”

“回来了,一回来就问你。”

门边宋砚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一碗粥,闻言抿唇一笑:“好些了吗?”

纳兰初点点头,支着手坐起来。

“你哥担心你吃不下去东西,特地给你煮的粥。”张氏语调泛着一丝酸,她累死累活干了这么多年,都还没吃过他做的东西。

闻言,纳兰初从碗里探出头,端着粥,舀了一调羹放在张氏嘴边。

“娘,你吃。”

“算了算了,这是你哥给你做的,我怎么好意思。”她把调羹推了推,看着宋砚,一副要你何用的表情。

纳兰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决定埋着头继续喝粥。

唯有沉默是最好的保护色。

吃饱喝足,她把碗交给张氏,在心里打了个嗝。

在此期间张氏一直望着她,纳兰初知道她有话要说。果然宋砚刚端着碗筷踏出房门,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

“你身体不好,以后就不去割草了,好生待着看家就行。至于割草的事,我——”

她话音未停,纳兰初急忙截断她的话:“娘,我可以割草的,上次只是意外。”

“什么意外让你把脚都摔了?!”

张氏提高声音,眼看着又有要骂人的趋势。

她平时一直在屋里织布,分不出精力来关注他们兄妹两个。从小到大,她一直是由宋砚照顾得比较多。但他毕竟是哥哥,没办法管得这么细致。要不是她受凉发烧,她可能一直都发现不了她脚摔得青一块紫一块。

这臭丫头,比驴还犟,比牛还能忍!

她简直没好话骂她。

但看到她乖顺的目光,她内心翻滚的郁气就像被戳破的水泡,噗呲一声散得无影无踪。

“想来是我平时对你太严,才使你这样怕我。”

张氏叹了口气。

她年轻的时候并不是这种人,但自从她爹死后,被人欺辱多年,才使得她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有时候,以强硬的姿态示人,往往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

“娘......”

纳兰初拉拉她的衣角,到现在她还是懵的。张氏揪她耳朵的画面犹在眼前,现在她却又如此和颜悦色,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说道:“娘,我能割的,你别担心。”

哥哥说了,身体不好的人,习武是最好的。纵使习不了武,也要多动动。

张氏还是有些不相信,用十分狐疑的目光看着她:“你能行?”

纳兰初点点头。

宋家如此清贫,她总不能当个混吃等死的人。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做的事情很少,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张氏见她眼神坚持,也歇了让她待在家里看门的心思,想了想还是补了句:“能割多少就割多少,我不会再骂你。”

纳兰初嗯了声。

就在张氏要出去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娘,这几天可有人来家里?”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

她低下头,眼中划过一丝担忧。

这几天又下了大雪,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惦记了整晚,纳兰初一大早就去割草了。

放轻动作,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天色刚亮,薄雪微荧,山林中飘着一层浅淡的雾气。

冰湖初融,静谧之中能捕捉到细碎的裂冰之声,冰面之下,细流潺潺。

沿着小路蜿蜒而上,很快就到了茅草屋。

看到微敞的屋门,她心中一惊,脚步加快走到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却又停住了手。

现在时辰还早,她现在进去,说不定他还在睡觉。

要不等会儿再进去?

她心里思索了会儿,决定先在门前蹲一会儿。

转过身,毫无预兆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下意识啊了一声,还没说完,看到他墨黑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嫌弃,又立马压低了声音。

“你在这里啊?”她瘪瘪嘴,深吸一口气平复被吓得一蹦一蹦的心跳。

吓死她了。

少年推开门进去,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纳兰初这才看到他手里拎着一只鸡,大概有她两个脑袋大。脖子被割破了,正往外不停流着血。

她连饭都没做过,更别提杀鸡了。见到鲜血淋漓的鸡头,她倒吸一口气后,立即别过眼。

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纳兰初做了好大一番内心斗争,过了会儿,还是探手推开了门。

屋里热气腾腾,少年把锅里的开水倒进桶里,地上垫了几根稻草,坐下来开始拔毛。

姿势熟练,有条不紊,像是已经重复许多次。

纳兰初慢吞吞靠近他,找了处灰尘少一些的地方坐下。

目光盯着在桶里翻滚的鸡身,化身木桩一动不动。

“这是......你杀的?”

语调干巴巴的,像是被风干的木柴,乏味可陈。

她目不忍视地闭上眼。

祁叙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分给她,自己干着自己的。纳兰初早就有了得不到他回应的准备,心里也没有太失望。她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朝四周张望着,讶异发现这屋里已经添置了一些东西。

屋顶被草草修缮了下,看上去勉强能够遮风挡雨。屋脚用泥巴筑了一个土灶,泥巴还没全干,深一块浅一块的。几摞干稻草整齐堆放在他身后。还有几张没有编完的草席被草草拢成几卷,搁置在稻草顶上。

纳兰初按捺不住好奇心,没过多思量就问:“这些都是你编的?”

少年手一顿,警觉目光扫过她,像是凝冻的寒冰,冷峭,森然,不带一丝温度。

身前柴火燃烧得噼里啪啦响,纳兰初却只觉得周身的空气像被寒冰冻住一样,冷得彻骨。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情感。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泄气。她来这里都这么多次了,但他好像仍旧把她看作是仇人一样,总是冷冰冰的不说,眼神还能杀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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