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已过,郯州好像重新回到了那座灰拜的城池,今日在迦陵寺一月有余的公主殿下启程回宫。

百里池看着入霜左右收拾,这个也要那个也要,口中还念念有词,实在忍不住道:“入霜,这些东西宫里都有,不必带着了。”

“殿下你是不知道,东西啊,都是自己的才用着舒服。”她照旧忙着手上的活计,把些管用的针线包一一叠好收在小盒中。

殿下问她愿不愿意入宫,她无处可去,殿下又是救命恩人,自然是愿意的不得了,只盼着能一生一世都好好照顾公主。

百里池无奈,只好随她去。

昨日宫中传来消息,大殿之上群臣舌战,新帝百里崇令钦天监测日算时,定太子归期,举朝哗然,有人道此举有违纲常,有人道太子归朝乃本国之幸。

丞相力排众议,道边境霍乱,紫薇星出,佞臣落马,乃太子辉光照耀,遂与新帝亲信高呼,恭迎太子回宫,新帝感怀不已,念其曾与道人归隐,舍弃凡尘世俗,便赐号为金鳞,再不提前尘往事之名。

三日后便是金鳞太子归朝之时。

百里池嗤笑,梁冀让一事与他百里崇没有一分关系,却想用此事成全自己,这世间哪有这种好事。

她收回思绪,道:“入霜,我们今日便启程,算路程,轻装简行也要七八日,此行突然,归期未定,入宫之后,便事事由不得自己了,你可要想好了。”

“殿下此话折煞奴婢了,入霜的命是殿下救的,郯州百姓也是殿下救的,何来想好一说,便是死,奴婢也是殿下一试的。”

“同他们告别了吗?”

入霜点点头,有些不舍道:“说啦,大家伙儿都挺遗憾没有见着殿下,好生道谢呢。”

“你们好好的就是了,不必道谢,这本就是朝廷之责,只怪如今局势不稳,边境隐患重重,实在是不能一举铲除。”百里池心中虽有不甘,一州如此,更何况其余边境州府,想来多少百姓苦于苛政,苦于贪官污吏,只可惜,她根基不稳,腹背受敌,绝不能轻举妄动。

此番发落梁冀让,若不是借百里崇之手,叫其余各州府拿不准到底是谁想清理门户,只怕她郯州一行,没这么简单。

百里池正想的出身,门口忽有一人,跑进院子,大呼:“殿下!”

她转身回望,惊的说不出话,是揽胜,是她以为已经…

“揽胜,揽胜你…”百里池三步并两步,提起裙摆就跑到那小太监身边,一时间眼中噙满了泪,似是不敢相信,那在千重山担心煎熬的日日夜夜,揽胜与她一同长大,情份深厚不比常人。

“殿下,奴才终于见到您了。”说着就瘪嘴要哭出来的模样,到底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看着许久不久的小公主,只觉得她瘦了,也憔悴了,心中一阵伤心。

“奴才那日送走殿下后回去帮郁将军,谁知将军像是又有了气力,那毒不攻自破了,可将军与我都受了重伤,醒来便发现被马车载着,竟是到了隋州郁家军营里。”

百里池心中困惑,此事处处有蹊跷,可又担心郁冲,顾不得细想,问道:“郁冲呢?他怎么样?现在在哪里?”

揽胜见她着急,忙安慰道:“殿下莫要担心,郁将军已然修养好了,只是营中有事脱不开身,早已传书陛下言明情况,留在隋州处理军务。”

她这才放下心来,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揽胜,无比欢喜:“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成日想着怎么…”又觉得不吉利,索性不说了。

谁知人家是个洒脱的,“殿下想着要为奴才报仇,奴才开心还来不及呢。”言罢笑嘻嘻的瞧着她。

百里池又叫来入霜,与他二人说了些宫中要务,待一切尘埃落定时,才有空去想这一切的祸端,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

郁冲为何毒解如此之快,又是谁将他们二人带到隋州。

小乙刀身全是口子,毒发内力全失,当时情境之下只能负隅顽抗,而他们不立刻杀了小乙,而是冒险周旋,只能是想从他口中知道什么…

郁冲莫非是碰了小乙…

是了,她自己与揽胜身无武艺,即便碰到毒粉也不会如何,若是郁冲碰到了,定然收到影响,可毕竟只是少许,所以能快速恢复气力。

那么这一切所为的根本就是她,这个局,是为小乙所设。

百里池嗤笑出声,这皇宫,这边境,哪一处不是重重秘密,身在局中的人,个个都是棋子。

既然如此,那她便要做下棋人。

“郁表哥什么时候回来可有说过?”

揽胜摇头,“没有,我来的那天,将军正忙着,也没见着他。”

边境本就纷乱,如今郯州被清理,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必此刻,郁家是再无法脱身了。

“走吧,这儿的棋下完了。是该回宫,去下那儿的局了。”

登上马车之际,一切好像回到了一月以前,百里池坐在车中,一帘之隔外,是拱手相送的晏临。

他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默之际,周遭忽而喧闹起来。

“殿下!”

“看啊,是小池殿下的马车!”

“公主,是公主!”

百里池掀开帘子,只见郯州城内,街道上满是行人,百姓自发来此相送,人人口中高呼圣恩,感激不尽。

“殿下之恩,郯州铭记在心!”

街头有人小声道:“我方才好像瞧见殿下了,像仙女。”

另一人呆呆望着,道:“是啊,殿下可不就是,这么好的公主,却叫人传的和妖魔似的,真是诛心之语,真该叫他们好好瞧瞧。”

众人附和,只称小池殿下仙人之姿,菩萨心肠。

晏临望着此情此景,掩下千思万绪,对着马车内道:“殿下受万民爱戴,是我大郢之福,宫中不比郯州,殿下此去小心。”

“你也是。”帘内传来一道声音,短短三字,千言万语也不过如此罢了。

晏临留在郯州清理一应事务,不随她一道回宫,这一分别与一月前,相似无差。

此去小心,万望平安。

好像他们二人之间,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八个字。

马车启程,卫军高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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