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直截了当道:“李谡那厮脏了你的耳朵,已经叫侯府的下人教训过了。这事他理亏,被人揍了也不敢喊冤。你要是觉得还不够出气,过两日皇城司的人会去他府上拜会。”
连翘翘踢掉绣鞋,转身跪坐在绣墩上,环住雁凌霄的腰身,默然良久,柔柔道出一句话:“世子爷,我不认识你说的李谡大人,但他似乎认得我。”
雁凌霄握在她肩头的手一顿,如濯银河的手甲映出莹莹烛光。他沉声道:“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妾身好怕。”连翘翘纤细的手往上,摩挲雁凌霄紧绷的脊背,宝蓝绸缎在指间荡开绵亘不绝的涟漪。
“小夫人,”雁凌霄抚摸她柔软而冰凉的发丝,“别怕。”
连翘翘只能信他。
腻歪了一盏茶,雁凌霄终于想起正事,取过一段绸带,为连翘翘扎了个粗糙的麻花辫,让她换上外出的衣裳,穿厚实些。
“赏灯?”连翘翘疑惑,“今儿个不是十四么,明日才是上元节,世子莫不是记错了日子?”
雁凌霄顿住,万不可能承认他记错了时日,冷声道:“明晚要随陛下上城楼赏灯,寻不得空。”
“那我就跟红药姐姐、小朱公公、小何缇骑一块去。”
候在门外的红药和小朱子不约而同打了个喷嚏。
*
虽说是正月十四,街上早已灯烛荧煌。
彩山、花车挂上随风自动的灯笼,档口饰满鲜花、绢帛,像把一年积攒的富贵泼洒在年头,狂欢的人群几乎凝成香雾和汗臭交融的热浪。
“久闻京城上元节的大名,没想到提早一日来看,竟也如此热烈。”连翘翘换了身家常衣裳,辫子还是雁凌霄给她扎的辫子,唯独肩上披的银狐斗篷能瞧得出不凡。
雁凌霄把终日戴着的白银手甲去了,周身的戾气消散几分,和连翘翘站在一块,乍一看就像是一对富贵人家的少爷少奶奶。
他扶连翘翘下车,让打扮成车夫的小朱子把油布马车赶到街尾的防火巷去,红药要跟上去,却被他出言拒绝。
“你跟着一起去。”雁凌霄摸出一枚金叶子递给红药,“停完车找个安静敞亮的开间候着,点一桌酒菜,就当忙了一年歇上一晚。”
红药一时踌躇,瞧一眼满脸震惊的连翘翘,点头道好。
人群熙攘,连翘翘紧跟在雁凌霄后头,没走两步就被人挤着闷头撞到他背上。
她捂住鼻梁,酸着声音道:“少爷,你腿太长了,慢些,等等我。”
雁凌霄停下脚步,又听连翘翘嘟囔:“你牵着我。”
“……”他轻吸一口气,心口麻麻酥酥的,心绪复杂。
在琉璃岛,在紫苏巷,他和连翘翘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脸皮何曾薄过?这女人不知又想耍什么小心思,居然使出这般招数。
“等着。”雁凌霄别过脸,灼人的灯火在他俊美的侧脸勾下溶溶血色。他问沿街铺子要了两只傩戏面具,单手扣在连翘翘头上。
“好沉!”夜叉面具极大,连翘翘要双手才能捧起系好。
雁凌霄戴着一个样式的面具,狰狞艳丽的鬼神在他身上竟瞧不出错来。装扮完毕,就是先王妃活过来都认不出亲儿子,雁凌霄才掣住连翘翘的手腕,与她对望片刻,再十指相扣。
没有冰冷的手甲阻碍,细腻酥软的手勾缠住干燥温暖的另一只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肌肤相贴,仿佛曝露了低微而冒犯的心思。
“……面具好重。”连翘翘扭过脸,耳垂发烫。
雁凌霄握紧她的手,冷不丁说了句:“娇气。”
但谁也没松手,就这样一前一后,再并肩而行,穿行在辉宏的彩山,冒着热气的元宵铺子,和携手去桥下做成好事的男男女女中,仿佛再普通不过的一对眷侣。
行到卖玉雕人偶的铺子边,连翘翘捶捶腿,说什么都不肯动了。围在店门口的几位少妇见他们俩杵在门外,纷纷捂嘴暗笑,跟麻雀一般四散开。
连翘翘面上刺挠,认定是面具不透气的缘故,就揭开面具顶在头上,迈步往铺子里去。
柜台正中摆放了一只镇店之宝的摩睺罗玉像,头身五五分的黄发小儿,咧嘴坐在圆鼓上,憨态可掬。连翘翘瞧一眼就喜欢上,指尖轻碰摩睺罗手中所持的荷叶,连水滴都刻得纤毫毕现。
掌柜娘子见连翘翘生得姝丽冶艳,步履珊珊,再看她身后的郎君,一样的年轻俊美,衣衫华贵,遂了然道:“夫人眼光独绝,这只摩睺罗是在慈恩寺开过光的,请回去求子再好不过。”
“……?!”连翘翘戳摩睺罗肚脐眼的手一僵,脖颈嘎吱作响,扭过头去瞧雁凌霄,清澈的杏眼中尽是求饶的意味。
不是啊世子,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夜叉面具遮掩了雁凌霄的神情,却遮不住他话音里的笑意:“掌柜的,包起来吧,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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