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姐又在医院住了几个月,伤口基本愈合,除了脸上留下一条五六厘米,形似毛虫的丑陋疤痕,还有就是人贫血严重外,其他基本都恢复得还可以。

张关红以为事情暂时就这样结束了。

他万万没想到,虽然关于大姐的情况虽然已经结束,但关于他的苦难,却只是开始。

因为赵青阳假受伤,而赵青阳的大哥又在市公安局工作。

诡异的是,明明没有碰到镢头的腿,经过伤情鉴定,竟然是重伤二级。

张关红不懂什么轻伤和重伤,只觉得这肯定是别人的诡计,他更没想到,不知道谁出的鬼主意,让赵青阳将伤他的事情嫁祸到他身上。

从此开始了嫁祸泼脏水的道路。

赵青阳的妻子先是找他娘家人在张家闹事,辱骂张关红的母亲妻子,后来甚至觉得这样也不行,他们还拉着赵青阳去住在张关红的家里。

要张家管饭,上厕所都不去上,要用尿盆解决。

一个大男人,白日里不穿衣服,在炕上裸着身子,光着屁股,像个无赖的疯子。

在这种情况下,张家的生活彻底被打乱。

小孩子不敢回家,母亲被欺负得心肌梗塞,心脏病一天爆发几次。

而妻子因为这原因,几乎每天都要骂他,骂他的姐姐,姐夫,言语之激烈,言辞之侮辱,几乎不留丝毫情面。

他几乎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工地上的活也没办法去干,家里的生活来源,孩子读书的钱都成了很大的负担,让他喘息困难。

而面对这种事情,家族里的人也没给他很好的支持。

二哥沉默不语,全程不发声。

大哥竟然还责怪他帮姐姐出头,认为姐姐是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应该让赵家人自己解决这种问题。

一时间,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有问题。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没有。

再后来,赵青阳将他告上法庭,法院的人更是各种调查,让他苦不堪言。

他怎么都想不到,老老实实的过日子,有朝一日会和这些衙门的人打交道,会被当做犯罪嫌疑人抓起来。

有律师告诉他,可以私下调节,只要给对方赔偿1000元钱医药费可以。

他没有仔细看条文,就签订了和解的合约,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个坑,他签字的前提竟然是首先承认他确实打伤了人。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钓鱼执法。

他哪里懂这么多道道,当看到判决书下来,要坐一年半的牢时,他的天塌了,整个人彻底陷入迷惘。

他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世界。

明明是好人,却被欺负到要死,明明是坏人,却能处处骑在好人头上拉屎撒尿。

张关红在监狱里度日如年。

每日就是埋头干活。

大概刚好一年的功夫,他从里面出来了。

进去的时候,一百五十多斤重,身伤全是干活积攒起来的腱子肉,可谓是年轻力壮气场强。

可出来那天,他站在监狱门口,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立刻裹紧了厚厚的棉衣。

好冷啊,冷得完全受不了。

进去的时候,是秋天,梧桐树的叶子落满街道,出来的时候也是秋天。那些梧桐树,却已经全部被砍,只剩下一排排绿油油的风景树。

只是短短一年,这个世界仿佛就变了很多,他明明停留在过去,而外面已经是新的人间。

他不想当着来接他的妻子面前咳嗽,可根本压制不住,一咳嗽咳得天崩地裂,眼泪横飞。

妻子一边叽里咕噜地埋怨着,一边将背包行礼接过去自己背着。

只是一年,妻子的白发多了很多,身体也变得有些岣嵝,皮肤粗糙,手背上有很多新旧的伤痕。

他不知道这一年妻子怎么照顾着两个孩子和婆婆。

想想,都觉得好绝望。

妻子帮他叫了出租车,两人搭着车转弯的时候,他看到姐姐一家人正不安地站在路边上。

他们可能因为妻子的原因,没敢过来接他,只能站在路边远远看着自己。

他看到姐姐脸上都是泪水。

他心里既难过又欣慰。

虽然自己坐了一年冤枉的牢,可姐姐却能这样好好地活着,就挺好。

小时候姐姐照顾他长大,长大后他帮姐姐出头。

做弟弟,不就是这个样子嘛。

要是弟弟都不为姐姐出头,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真正在关键的时候,扶起姐姐呢。

他痛恨世道的黑暗,但并因此怨恨姐姐。

他读书少,但是懂这个道理,不能因为做一件事,引发了不好的结果,就证明这件事本不该去做。

这是不对的事情。

世上的事情,很多本就没有什么是是非非,绝对的黑白。

很多事,完全就看人们如何看待它们而已。

张关红一路上还好,能忍住,但回到家远远看到倚在门上的老娘,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不知道这一年里,老娘在每个夜里,有多么的思念他。

而这说长又短的一年里,老娘……又老了许多。

两个女儿看他的眼神也都小心翼翼。

大女儿还好,毕竟已经五六岁,还记得他的模样,而小女儿走的时候还小,如今看他就完全是个陌生人。

他从出租车上下来,满眼泪花和老娘说着里面的事情。

突然感觉腿上痒痒的,低头一看,原来是小女儿正用小手揪着他的裤腿,小声问他:“你是我的……爸吗?”

他泪如纷飞。

弯腰将小女儿抱在怀里,用脸轻轻蹭蹭他娇嫩的小脸,他泪眼含笑:“是啊,我是你爸爸,叫爸爸。”

小女儿看向自己的妈妈,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糖。

她倚在父亲的怀里,慢悠悠地剥开糖纸,将糖塞进父亲嘴里,糯糯地说:“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很甜的。”

张关红嚼着嘴里的糖,笑着。

他看着亲爱的女儿,慈祥的老娘,脸上带着埋怨却也泪水涟涟的妻子,突然觉得世界似乎也就这样。

虽然很糟糕,但还没糟糕到极限。

他也没有告诉自己的女儿,其实在监狱里一年,他的味觉已经退化,早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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