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书的时候,裴秀说:“李老师,看得出来您很珍惜这些书,您出国后,我会分批寄给您的。”

自从上次看过李老师海外亲戚的信件,期间李老师又去市里接过两次国际长途,但是看着不像是马上要出国的样子。裴秀也想了解李老师的想法,可此前李老师似乎并不打算讨论这个问题。

李老师坐在最近几天裴秀垒起的花坛旁边,笑眯眯地对裴秀说:“你这孩子,竟然也学会旁敲侧击这一套。以后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跟我说就好。”

裴秀露出比太阳更灿烂的笑容,“好呀,那我就直接问了。李老师,您什么时候出国啊?”

李老师正色道:“我不打算出国了。”

“为什么?您现在的情况,出国会更好一些。我们国家肯定会越来越好,但是这些年,您的身体积累下大大小小的毛病,还是应该到医疗条件更好的国外去生活一段时间。以后再回来也可以啊。”

李老师摇摇头,“不,最困难的时候我已经撑过去,马上就是好日子了,这时候我却要离开,那以前受的罪,岂不是白受啦?有血缘关系的,是亲人,但是感情是相处出来的。我们都已经几十年没见面,而且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本来就没有太深厚的感情……”

说着说着,李老师的表情露出裴秀从来没见过的惆怅。编剧裴秀的脑子里迅速勾勒出相关剧情——民国,大户人家的嫡子,母亲去世后,父亲把姨太太转正。动乱年代,嫡子留洋归来,立志报效祖国,父亲却要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故土。嫡子不肯,执意留下,后来发生很多变故。父亲的其他子女在国外,指不定怎么嘲笑他。

李老师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同时也注意到裴秀神游的样子。——不愧是随口就能给孩子们编故事的人,他就说几句话,她就能联想到那么多。

“好了,今天我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你就别在我这个老头这里浪费时间了,不是说你今天要去趟市里吗?”李老师说道。

九月的松北市,不热不燥,微风拂面,一切都刚刚好。

裴秀带着大壮在松北市的市区转悠,她对因为多了一根自制的牵引绳似乎有些不满的大壮说:“大壮,我知道你喜欢自由,不想被束缚,但是城里人太多,而且有些人怕狗,给你栓绳,其实也是对你的保护啦。走吧,你想逛哪里就去逛哪里。”

大壮的身体果然很结实,一个月的时间基本已经恢复好。裴秀带它进城的目的就是找它的主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裴秀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大壮原来的主人对它不仅是精心照顾还精益培养,所以大壮很聪明懂事知道怎么保护家人。裴秀不由自主地带入到自己是原主人的角色,倘若她丢了大壮,得多难过啊?就像她原来的世界那样,很多被拐卖的孩子,多年后被亲生父母找到,买家还理直气壮地以“多年的养育之恩”来要挟孩子。

她不要做可恶的“买家”。

她觉得大壮多半是城里的狗子,如果松北市是它之前生活的城市,它肯定知道家在哪里。

*

陈誉突然出现在松北市,让耿小磊有些意外。

“我正准备去下面的落夕镇一趟呢,昨天无意中听路过落夕码头的人说,看到一个女孩经常带着条大狗在河边遛弯,我觉得没准就是飞虎。”耿小磊说道。

陈誉却没有半点惊喜,“飞虎不会跟别人遛弯,它的身体要是好的,肯定会回来找我。”

耿小磊说:“万一飞虎是被其他的母狗迷惑了不肯回家呢?”

陈誉“呵”了一声,“飞虎不是你。”

耿小磊有些不服气地说:“我那时候是年少不懂事……不过我觉得有一线的希望,还是去趟落夕镇吧?”

落夕镇,这个地名在一个月前对于陈誉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最近一个月倒是屡次听人提到。

首先是飞虎出事后,有人指着雾气笼罩下美轮美奂的古镇说——那就是落夕镇,据说封建科举时期出过状元。陈誉远远地看着,总感觉画面有些熟悉。

离开松北市回到省城后,陈誉再次听到落夕镇的名字,是大院那边有交集的穆家有长辈过生日,给他家发了请帖。陈母问他要不要去,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刚回家的陈父说:“陈誉,你是不是跟穆家的小舅子有什么过节啊?我怎么听说他前一阵出车祸,是你害的?”

陈誉淡淡道:“他怎么没报警啊?我乐意配合办案。”

陈母有些无奈,似乎又想起些什么,有些感伤地说:“说起来,穆家那个小姑娘也有二十岁了吧?现在应该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第一次看到那丫头,她刚出生两天,身上的褶皱都没了,粉雕玉琢的娃娃,当时我就说她长大后是个美人胚子。对了,陈誉你记得那个妹妹吧?”

陈誉摇头,他一点也不想跟穆家有牵扯。

陈母继续说:“你不记得那个妹妹,肯定记得她妈妈。你小时候吵着要画画,临摹的就是她妈妈画的一副古镇小桥流水的画。”

陈父点头,“对,那幅画还在咱家的仓库里收藏呢,叫啥来着……对,叫落夕镇!”

父母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就变成让陈誉有空的时候去趟落夕镇,打听一下裴阿姨的老家是不是落夕镇,听说当年裴阿姨带着女儿回了老家。

改革开放十年,很多政策都在改变,或许当年为了丈夫的前程离婚的裴也宁女士,现在需要帮助呢?当年多有才华的女性,过得怎么样了?

陈誉果断拒绝去穆家参加穆亚川岳父的生日,记忆中那个温柔的阿姨,让他最终同意来松北市落夕镇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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