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设法阻止,不能让这些人再去送死。
慕从云看了金猊一眼,金猊当即会意:“好嘞!”
说着便一手刀将离得最近的人给打晕了。
“……”慕从云和他对视,嘴角抽动了一下。
金猊茫然看回来,明明也生了张十分俊秀的面孔,但因为脸颊上泥灰和绿色的树液斑驳,就显出几分不太聪明的样子:“怎么了吗?”
“很好。”慕从云面无表情颔首。
将人打晕,粗暴,但有效。
慕从云也举起了剑鞘。
……
两人一路走来,前前后后打晕了十来个丧失神志的百姓。
等金猊将这十来人都拖到了附近的茶棚安置好后,两人才往赵阿婆的住处寻去。
赵阿婆家在巷尾,上午慕从云去寻金猊时去过一次,当时门扉紧闭,敲了许久门对方才肯开门。
但这次再去,两人却发现赵阿婆家门扉大敞,院中还有悉索动静传来。
与金猊对视一眼,慕从云按住剑柄,敛息走在了前面,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大门。
修行之人脚步无声,院子里的人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过来,一边费劲制住赵阿婆,用绳子将她捆起来,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没想到躲了这么久,还是没有逃过。我这可都是为你好,等你清醒了可不能怪我。”
说话这人也是个熟面孔,正是慕从云借住的那户人家的主人。
主人是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人家,也姓赵,头发胡须发白,身形富态脸庞圆润,看起来慈眉善目。
他将赵阿婆牢牢绑在了梁柱上后,吃力地锤了锤腰腿,擦了把汗,才将放在一旁的背篓背起来,准备离开。
看着倒像是为了救赵阿婆。
慕从云看向金猊,经验丰富的金猊立即会意,上前一步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他生得俊秀,笑起来时还有两个讨喜的酒窝,向来讨长辈喜欢:“赵大爷,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没有防备转过身的赵大爷猛然间对上他凑到近前的笑脸,惊得连退了两步,看清楚人后才松了一口起,旋即又露出几分不自然的局促:“两位仙师回来了?”
金猊对他的局促恍若未觉,殷勤将人扶着到一旁坐下,关切道:“我们刚才回来的路上,看见很多镇子上的人像失了魂一样,出了家门要往后山去。怎么叫都叫不住。”他说着目光自然而然转向被绑住的赵阿婆:“赵阿婆的样子和那些人一样。先前镇子上失踪的人,其实也是失了魂后进了后山的老林子吧?”
“我、我不……”赵大爷放在膝盖上的手颤了下,脸上犹豫挣扎交织。
这模样显然是知道什么。
金猊见状心里越发笃定,又劝道:“我和师兄刚从老林子回来,林子里的情形我们都看见了。您若是知道什么,还请据实以告,也方便我们救人。”
赵大爷似被他说动,嘴唇微微蠕动,半晌才涩声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后山那片老林子很早之前是一片乱葬岗。据说因为死人太多阴气重,一直不太平,活人进去了就出不来,被叫做‘吃人林’。后来时候长了,大概是觉得这名头不好听,镇上的人就只叫老林子。平时大家都嫌老林子晦气,轻易不会靠近。只有镇上的猎户或者挖山货的小商贩会偶尔出入,但近年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事。”
说到此处,他用力搓了搓手,目光无意识落在一旁的背篓上:“但就在大半个月前,进了老林子的几个猎户再没出来。一开始是猎户的家里人发动镇上的人进林子里找,结果去找人的人也都没出来。大家就怕起来,说老林子又开始吃人了。但那些有家人失踪的人家都不肯信,有一家猎户富裕,拿出不少银钱雇人进山去寻人……”
“我的儿子和儿媳妇见他们给的钱多,就也跟着去了。”提到失踪的儿子儿媳,赵大爷忍不住抹了把老泪,拍了拍背篓哽咽道:“结果这一去就没回来,留下小老儿和个襁褓里的小孙子相依为命。”
“也是这次之后,大家都被吓住了,说那老林子里有邪物,要放火烧了林子,免得再害人。但是镇长说六七月里天气炎热,怕引起山火,烧山就改为了砍树。大概半个月之前,镇长召集了镇上的青壮,挑了正午的时候,去后山砍树。”
老人干涩的眼里已经流不出泪水,声音也越发沉重:“去的人多,头一天就把外围的树砍得七七八八,倒是很顺利。但就从第二天开始,镇上开始有人失踪。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后头变成了三个五个的不见。只是睡一觉的功夫,人就凭空没了。大家都怕得很,说是老林子发怒了,大家吓得晚上都撑着不敢睡觉。但就是这样,还是不断有人在失踪。”
“目前为止,失踪了多少人?”金猊问。
“大半个镇子都空了。”赵大爷颓然叹口气:“大家也是怕了,青天白日也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不久前先后有两批仙师来查探,结果进了老林子就再没出来。大家也不敢再抱指望了。”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暗沉的天色,反过来劝他们:“我很小的时候听镇上的老人说,后山的老林子里埋了太多人,每棵树都是一条魂。镇上的人砍了树,惹怒了老林子。砍了多少树就得用多少人来补。我们这些人是没办法逃出去了,挨过一天是一天。两位仙师要是能走,就赶紧走吧。别留在这里了。”
对方神态太过哀戚,原本还带着些笑的金猊也跟着沉重起来,他将赵大爷扶起来,郑重道:“我们既奉命来解决南槐镇的异变,就不会临阵脱逃。”
赵大爷闻言只摇了摇头,小心背起背篓拍了拍,没有再继续劝说。
两人将赵大爷送回了家中。
金猊出来时眼眶都发了红,又有些恨恨:“南槐镇上将近三百户人家,上千口人。不过一场异变,就空了大半。”
慕从云仰头盯着赵大爷院中枝叶繁茂的大树看,倒是不见什么悲戚的情绪,声音反而有些冷:“他在说谎。”
金猊情绪一滞,瞪大了眼:“不能吧?”
“整个镇子上,只有这里还种了树。”
之前他就注意到了,整个南槐镇上,除了赵大爷家以外,其余地方不见一棵树。就是原先种过树的,如今也只剩下树桩子,显然是被有意砍掉了。
赵大爷说镇上的人畏惧老林子要烧山砍树或许是真的。但其他未必是真。
若真像他说的那样,儿子儿媳都在老林子里出了事,他看见院子里的树时就不怕,不怨?
这不合常理。
而且慕从云对旁人的情绪一向很敏.感,赵大爷在说起儿子儿媳时,言语表情都是伤心的,但给人的感觉却并没有那么悲伤。
他在演戏。
金猊表情顿时难以言喻,感觉自己的眼泪白流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进去将人揪出来重新审问?”
慕从云摇头:“你在这里盯着,我再去老林子看看。”
赵大爷的话真假掺半,但他提到的一句话却很值得斟酌——他说每棵树都是一条魂。镇上的人砍了树,惹怒了老林子。砍了多少树就得用多少人来补。
而南槐镇上的人,也确实都成了老林子里的树。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蚀雾扩散到南槐镇已有近一月,但镇上人开始大量失踪,却是半个月前才开始。这中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老林子的异变加剧,变得更加危险。
而所谓的因绝不只是砍树那么简单。
将携带的引雷符都交给金猊防身,慕从云再度御剑前往老林子。
这时已近黄昏,天色愈发昏暗。笼罩着老林子的蚀雾无声涌动着,像巨大阴影蛰伏在天地间。
然而慕从云却敏锐发觉,蚀雾似乎淡了。
为了验证猜测,他没有立即结起灵气罩,而是直接走进了蚀雾之中。身体穿过浓厚的灰雾时生出些不适,但也仅仅只是不适罢了。腰间雾灯甚至没有示警。
林中的异变已经平息,树木也肉眼可见变得稀疏,地面上裸露着一个个深坑,泥土四溅。
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眼见天色愈发沉暗,慕从云不敢耽搁时间,御剑往林子深处去。
深入之后,树木才又密集起来。
这些树木没有再生出异状,但却比外围的更为粗壮,两三棵甚至四五棵树交缠扭织成一棵,所有枝桠皆朝同一个方向伸展着,仿佛在朝拜着什么。
慕从云避开这些怪树枝桠,收敛气息小心前行。
越是深入,这些怪树朝拜的姿态越明显,连主干都开始弯曲匍匐。林间充斥的蚀雾也越浓厚,灰色的雾气翻涌着,似被无形之物搅动,朝着同一个方向汇集。
慕从云定睛看去,能瞧见涌动的灰雾之中,有抹隐隐约约的红。
应该已经接近了老林子的核心。
慕从云行动愈发小心谨慎。又行了百米之后,他才停了下来,瞳孔因震惊微微放大,震撼地看着前方的场景——
所有怪树的枝桠所指之处,有一株树冠遮天蔽日的巨树生长。但真正叫人震撼却不是这棵巨树,而是那缠绕着巨树,仰首吸纳蚀雾的龙族。
黄金瞳,红玉鳞。
巨大的龙身弯曲回旋,狰狞尖锐的龙爪深深嵌入树干之中,比传说中更具威势。
从未见过龙的慕从云有一瞬间心潮澎湃,目眩神迷。
然而他定了定神,再仔细去看时,却发现这龙与记载中不太一样。
它只有一只角,另一只角的位置只有一个鼓包样的断面凸起。再细看那狰狞又富有美感的龙首,就发现除了红玉般的鳞片之外,还镶嵌了许多或金黄或翠绿的鳞片,看材质似是黄金宝石一类所打造。
至于龙身更无法细看。鳞片斑驳,表面凹凸不平。因强行吸纳蚀雾,污秽之力反噬,没有被鳞片覆盖的位置表皮皲裂开来,流出金红色的鲜血。
金红色血液似具有腐蚀性,蜿蜒滴落,将巨树凸出在地面的根系腐蚀出一个个孔洞。
这是一条断了角,又被剥了鳞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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