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笑了笑,没说话。
雪霄老祖好奇心强,游移不定,对云岚大喊大叫之后一拍翅膀,飞到了临街那面窗下的桌子上,圆圆的脸贴在窗上往下看。
在这短暂的寂静里,云岚走到床边坐下,默默闭上眼,以神识自观识海。
识海之内,风平浪静,只有纯正的淡金色,并无半点异样之处。
没有异样。
云岚缓缓睁开眼,略微放下了心。
然而不过片刻,想起当日险些被夺舍之事,他的眉心又微蹙起来。
夺舍固然可怕,但对云岚来说,更可怕的是,他全然不知道那个外来的神魂是何时潜藏在了他识海之中。
那个神魂强大到了异乎寻常的地步,即使有雪霄老祖及时相助,也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将其逐出识海,彻底抹杀。
雪霄老祖看上去不靠谱,但毕竟是上阳宗神鸟,修为已至上境。可想而知那神魂何等强大,云岚修为不够,难以相抗,一鸟一魂在他识海之内斗法,倒把他这个被夺舍的人晾在了一边。
在此之前,云岚从来没有过如此深切的恐惧。
他少年得意,天赋极高,在世人的赞誉中花团锦簇地长大。
夺舍,就意味着他的一切,会悄无声息地全部归属另外一个人,从此他的神魂消散在天地之间。
他的父母均为大乘境强者,或许能看出云岚的身体里换了神魂。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即使是大乘境强者,也不可能从天地间将已经消散的神魂抢回来。
雪霄老祖似有所觉,头无声无息地转回来,金色的眼睛盯住不远处床榻上那个藕色的身影。
少年的气息有点低落,脊背却始终挺得笔直,像青松翠竹,虽然还有些单薄,却已经能撑起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云岚短暂地低落了片刻,就又振作了起来。
他是上阳宗少宗主,肩上扛着的是宗门未来,从来不惧风雨,更不怕凶险。
思及此处,云岚唇角轻扬,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来。
“祖宗。”他走到窗边,对雪霄老祖道,“待新皇登基大典结束,我便随上阳弟子一同回山闭关。”
雪霄老祖偏过头,圆溜溜的眼珠瞪得更大了:“闭关?你都闭了多少年关了?你不是说要离开宗门出来玩吗?”
它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那地方有什么好待的?毫无人气,简直比刑狱还冷清。”
“是啊。”云岚真诚道,“原本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顿了顿,才接着道:“但是我现在发现自己还不够强,等下次出关,如果能冲破瓶颈,破境炼虚,就可以放心地出来游历了。”
至于冷清,云岚倒不在乎。
他不喜欢,但是早就习惯了。
雪霄老祖把头转回去,叫了一声,那叫声中轻蔑之意很明显。
——就凭你?
就算你天赋极高,年纪终究还轻。无数修行者几十年、数百年、甚至毕生难以逾越那一道关卡,踏入上境,你凭什么觉得自己闭关之后就一定能突破?
“总要试一试啊。”云岚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很干净,很纯粹,并不自矜,也不压抑。
“反正迟早都要迈出那一步的。”云岚趁其不备,把面前羽毛油光水滑的大鸟一把捧了起来,平视着大鸟圆溜溜的眼,“到时候还要拜托老祖您多多照看!”
雪霄老祖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却没说别的。
半晌,它伸展开翅膀,别别扭扭地拍了拍云岚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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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明霜踏剑而回。
她将京城里大概摸了一遍,甚至前去上阳宗在京城的驻扎之所看过了情况,并没有云岚的踪迹。
到底是因为国丧的缘故,京城中冷清了许多。夜间路人行色匆匆,赶着回家,但他们的神情都很松弛,并没有北地边城中那种夜行的紧张和忧虑。
明霜小时候,慕徽常常带着她下山,到临德城中玩耍。那时她就发现,天色一晚,城中街道上来往巡逻的人立刻就会多上数倍,普通人则会急急忙忙赶快回家,就好像在防备和躲避什么东西似的。
慕徽告诉她,百年前魔族和修行界关系还极其紧张,绛山守在冰原以南,却不可能将每一寸土地都严严实实地看住。时常有三两个漏网之鱼潜入城中,杀人害命,掠夺生人。白日里绛山弟子成群结队巡逻,魔族不敢冒头,然而到了夜里,就是他们活跃的时机。
不但临德城,北方边城都是如此。
哪怕近些年魔族同人族的关系缓和些许,绛山弟子的必修课从杀魔族变成了猎杀冰原上的魔兽,临德城中紧绷的气氛也松缓些许,但对天黑的恐惧仍然烙印在普通人心底。他们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天黑之后要赶紧回家,但潜意识会支配着他们这样做。
越朝京城选了个好地方:将玉清宫、绛山、上阳宗在地图上两两连线,是个三角形,京城就位于三角的正中央。无论是魔族、妖族、邪修,想杀到京城,就得先越过三宗,以及沿途各大宗派,才能抵达京城。
每年朝廷税收入库,都会向三宗奉上供奉。是以三宗还各委派弟子驻守京城,平时只管清修,若有邪魔作乱,便出手维护秩序。
是以,京城安定宁和,远胜边城。
路上行人看不见夜空中踏剑而过的修行者,只有极个别人,能隐隐注意到有光亮一闪而逝,也多半以为眼花,一哂而过。
飞到一半,明霜才突然想起来,京城上空似乎是不能飞的。但她路不熟,假如现在落地,满眼都是相似的街道,很难找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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