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刚过辰时,宁姝就起来了。

这个点不早不晚,寄人篱下就别想睡到日上三竿。

早饭是玉屏带来的,侯府的吃食自不会差,一碗温热的杏仁酥下肚,配几块甜腻正好的枣儿糕,宁姝轻呼一口气。

还一会儿梁氏又来了。

寒暄过后,梁氏状做寻常,问:“不知温姑娘的未婚夫婿,是何方人士?”

谢知杏旁边那奶妈,嘴巴不密实,梁氏探听到宁姝与谢知杏的事,叫她又对宁姝起防备心。

宁姝缓缓用口香茶,回道:“我夫婿是河东人士,我已差人送信去。”

梁氏:“河东,那大抵得三四天才能送到呢,”她顿了顿,又一笑,“也不别着急,你在侯府好好住着,只是府内都是小孩男人,没有个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就怕你未婚夫多虑。”

只要不傻,就听出她的话里话——侯府都是男人,宁姝一个云英未嫁的闺女,该为自己名声着想。

要是宁姝是个脸皮薄的,吃她这番夹枪带棒,估计得羞愤离去。

宁姝放下茶盏。

就算她不走镇北侯的宅斗路,还是会和梁氏对线,毕竟同在深宅,又如何能做到真正的毫不相干。

昨日她与谢知杏的互动,落在梁氏眼中,就成了威胁。

当然,宁姝不能走,梁氏非要拿她当假想敌,她和梁氏间,也没必要再客气。

既然梁氏说得隐晦,她假装没听懂,只道:“真是多谢姨娘如此为我考虑,姨娘放心,我未婚夫并非那等迂腐无可救药之人。”

梁氏笑眯眯的,额角跳了跳。

宁姝又说:“对了,我昨日遇到一桩事,觉得甚是奇怪,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氏在心底里算过一圈,才问:“是什么事?”

宁姝犹豫:“就是……我在墙角发现,有几个外院的高大壮实小厮,欺辱旁的小厮,让他拿月钱,要去赌坊。”

“我寻思着,镇北侯府是簪缨世家,不该有这种腌臜事吧,便上前阻止,结果……”

她停住了。

梁氏或许已料到头尾,脸上没了笑意:“侯府怎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说说看。”

宁姝说:“结果,结果那小厮竟然欺辱我,说他是……”

这几回停顿,把梁氏的心吊得焦焦的,她追问:“他怎么说?”

宁姝叹息:“他竟然说,他是梁姨娘的弟弟,侯府外院都是他说了算。”

梁氏扯扯嘴角,不得不喝口茶,掩饰自己神态,宁姝还轻声细语,深怕惊吓她,说:“姨娘掌管侯府,我不信姨娘族弟会这般嚣张行事,定是有人冒充。”

梁氏拍桌,露出怒容:“竟然还有这等事!”

宁姝也跟着愤慨:“就是,我想着,侯爷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治军英明,守住大周边疆,百姓口口相传称道,梁姨娘啊,防微杜渐,断不可让这等宵小之辈,坏了侯府的名声。”

居然被比自己小十岁的人拿捏住,梁氏咬牙切齿一笑:“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查,看哪个人敢这么大胆!”

梁氏赶紧离开。

回去路上,她越想越气,对心腹丫鬟金枝道:“我问你,梁康是不是又染赌习?”

梁氏要立足侯府,需要培养自己的人,梁康就是她的族弟,她需要他在外院给她办事,对梁康的妄为,梁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一年前,梁康不知怎的染上赌习,偏生镇北侯谢屿憎恶赌博,这事如果被谢屿知道,梁氏定也会被连累。

因此,梁氏警告过梁康好几回,可梁康死性不改,这一次,是梁氏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他再犯,她绝不会容忍。

如今事情败露,金枝只好实话说:“听说最近,梁康又去运转坊了。”

运转坊是京城最大的地下赌坊。

梁氏气得胸口发疼,伏在假山上哭:“我造了什么孽,梁康怎就死性不改!我在侯府如履薄冰,他倒好,偏给我添乱!”

金枝忙为她顺气。

她收起眼泪:“不成,这次定要让他滚出去!”

稳定好情绪,梁氏又记起宁姝那番话:“温宁姝倒是个难处的,她算什么东西,竟拿侯爷来压我。”

金枝说:“姨娘莫急,她一个孤女,连侯爷的面都没见着,能掀起什么浪?况且她得罪了三爷,咱坐着看戏就是。”

也是,梁氏被气得险些忘了这茬。

对上那小霸王,饶是个脑子活络的,也得把这亏咽下去。

梁氏捏着手帕,眼神埋着凶意。

夜间,宁姝翻翻书,她在侯府没同伴,夜间没旁的娱乐,才看会儿书,就有点犯困。

玉屏进来剪烛芯,神神秘秘的,小声说:“姑娘,上回被人打的那个小厮,他在我们厢房外的空地徘徊,被我两句骂走了。”

骂走了?宁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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