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钦进殿后,直直朝大床走来。

长宜下意识闭上眼睛,浑身上下都变得紧绷。

邵钦坐过床边,手指贴上她的额头,上面发了一层薄汗。

不知是疼痛冒出的虚汗,还是因为太热冒出的热汗。

邵钦手搁在膝头,眉头微沉,对宫女道:“拿湿汗巾来。”

宫女福身领命,没多久端了一盆热水回来,放到铜架上。

她从铜架上拿起一条白汗巾,全部浸到热水里,拧干了叠好,低头走到邵钦面前呈上。

邵钦接过,在手中又叠了一折。

白汗巾轻轻按在长宜的额头上,一点点向下,慢慢拭掉她脸上所有的汗。

擦过她精致的下颌后,邵钦视线下移,落到她瓷白的颈。

手中动作停顿一秒,继续向下擦拭。

一直绷紧的长宜心头一惊。

他竟然没有停!

被子里的手不由收紧,在汗巾触到她领口下方的皮肤时,长宜终于忍不下去,缓缓睁开眼。

睫毛微抬,对上邵钦漆黑的眸。

邵钦收回手。

宫女立即上前抬起双手,邵钦把汗巾放到宫女手中,缓缓搓掉掌心湿意,沉沉开口。

“不装了?”

长宜指尖轻颤,他竟然看出来了。

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索性不再费心思索,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将军怎知我在假装?”

这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干涩嘶哑,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经历过一遭生死,再次醒来,他们第一次对话居然如此平和。

两个人都有些出乎意料。

短暂停滞,邵钦认真道:“你装睡时,呼吸会很轻。”

长宜本想问“你怎知我装睡的模样”,话到嘴边猛然想起除夕那夜,他在她身侧短暂睡过。

若是没有那夜行刺,他恐怕不会洞察到这一点,只会把她轻微的呼吸视作寻常睡眠。

邵钦又道:“方才眼皮也颤得厉害。”

“……”

长宜默然。

邵钦唇角微动,带了些嘲讽:“怕什么?主动撞箭时怎么不见你怕?”

长宜脸色一白,正准备驳斥回去。

话到嘴边,长宜猛然止住。

如果她毫无逃离皇宫的希望,一直被困在深宫便罢。

现在的她,极其需要从邵钦手中获取在宫中行动的自由。

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出言无忌,处处惹恼邵钦。

对目前的她而言,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

长宜是能屈能伸的。

最早假装绿芜时,她并没有在意自己高贵的公主身份,非常能够放下身段。

那么现在,她同样可以。

长宜话锋硬生生一转,躺在枕头上直直看向邵钦。

乌润眼眸里含着屈辱的泪。

“可是将军,长宜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嗓音干涩,长睫低垂,覆住眼眸:“我知将军断不会原谅我,我不如趁机了此残生,也算将军给我一个痛快。”

“将军何必救我,就让我死在将军箭下不是更好?”

邵钦轻轻摩挲腰间白玉。

上下眼睫浅浅交织,视线落在她瓷白如玉的脸上,不放过每个细微表情。

被他这样瞧着,长宜暗暗揪住床单,心也悄然提起。

他会信吗,还是发现了什么?

邵钦将那块白玉拂到一边,眼眸幽深。

“李长宜,我不会让你死。”

不会让她死,也从未想过伤她。

只是想让她感受到他的痛,在生死边缘游走又是何等感觉。

长宜泪光一闪:“那我们的赌约呢?”

听到赌约两个字,邵钦的脸上瞬间染上一层寒霜。

“在你心里,赢就这般重要?”

他这样说,是打算毁约吗?

长宜想要坐起来质问他,又不敢太过暴露情绪,让邵钦瞧出自己究竟在意什么,从而拿捏住自己的短处。

她紧绷着心弦,只是直视着他:“将军是要做一国之君的人,您应该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他轻轻将这四个字咀嚼了下,唇角带着讥讽,“你为了赢过赌约,连命都不在乎,我怎会不成全你?”

他的语气不太好听。

但是听他这样说,长宜让自己忽略语气,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么她行刺过他的事情,终于可以翻篇了。

长宜暗暗握紧拳头:“长宜多谢将军宽宏。”

得她一句谢,他脸上的寒气并未有所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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