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握了握她的手:“无论用什么法子,万不可叫那疯妇再出来伤人。”
那小黄门眼底精光跳跃,眸光转过几转,恭敬伏身:“奴才敬诺。”
萧舜华回到宫中,身边的大宫女昔月呈上礼单,正是为送她宫里的宫女出嫁而早早备下的。
她春葱般的手指持着那单子细细览过一遍,美目微弯,抬头道:“你做的很好。去唤那丫头来罢。”
一个尖脸的婢女被领了上来,看容色不过中人之姿。
萧舜华屏了众人下去,牵了那婢女的一双手搭到自己掌心里:“好姑娘,既离了这地方,日后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罢。”
她眸光温柔,似乎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姝丽温柔的大姐姐;但又含了一丝感叹,甚至是遗憾。
那小婢女眼眶里砸下泪珠子,连连点头,顿时便像断了线的珠子琤琤落下。
萧舜华弯唇,笑意温软。盛气凌人的萧贵妃竟也能有如此静谧和婉的模样。
……
章安三十三年正月初四,萧贵妃亲送宫中掌事宫女出嫁。
章安三十三年正月初六,大吉,新年开头,傅夫人和兰芽请匠人继续修葺店铺。
章安三十三年正月初八,桓暄在开过年来的首次早朝上述职,当日,桓氏夫妻二人启程返回北境。
萧孟津和兰芽亲送至城外三里,是时冰雪消融,道旁枯黄中隐杂新绿。二人并肩立于长亭,看远处车马橐橐而去,马蹄踏起满地扬尘。
“阿姐他们去了。”
“嗯。我们也回去吧。小公主,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你可要好好记下。”
兰芽觉得他有些好笑。
“嗯?”
“哦,知道了。”
萧孟津去上值,兰芽便自己回了府。
她倚在窗前坐了片刻,这长安的天气真是有趣,前几日还是大雪覆道,今日竟就放了晴,显出几分春来到的青青生气。
“束绿,替我唤杨郎君来。就说今早野外露重,我不慎染了风寒。”
“是,奴婢这就去。”束绿嫩绿裙角一扬,一抹身影很快消失在廊角尽头。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杨郎君便到了。
时下男女大防不似前朝那般苛刻。她伸出手腕任他诊脉,视线毫不避讳地自他面庞细细划过。
那杨郎君也安坐如山,分毫不乱。从容道:“公主脉象并无大碍。若仍有不适,不妨让在下为公主开上两副安神养气之药。”
“有劳杨郎君。”兰芽含笑颔首。
“我观杨郎君十分面善,竟似从前的一位故人。只可惜故人长逝……”她的神态悠远,思绪仿佛回到邈远的以前。
余光里的杨信面色如常。
“本宫一时失言,多有冒犯。还请杨郎君不要见怪。”她好似如梦初醒,连连向杨信致歉。
“无妨,公主仁爱,那故人想必很是安慰。”
她微微抿嘴笑了笑,浑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杨郎君师承何处,竟习得如此一身精湛医术。”
“师父生性洒脱不羁,常年游走江湖间。如今他老人家已故去多年,想必他的名号亦早随风而逝,鲜有人知。”
这话不算很客气,兰芽也丝毫不恼。只了然地点点头:“如此。”
二人交谈不多时,兰芽便叫他退下。听着屋外脚步声远去,她脸上顷刻敛了笑意。
这杨郎君气度不凡,经她试探也丝毫不慌,安稳如山;且观他今日言行,实在不能说是个“平易近人”的医士,众人道他脾气温和,其实这人应是修养极好,内心却是极度傲气,和煦外表不过隐藏内心傲气的壳子罢了。
兰芽微微叹了口气。
这段时日以来,她日日所思所虑,与从前宫中的日子完全不能比。
兰芽隐隐感觉自己正一步步接近那些晦涩沉重的漩涡,雁门之战、李家、娴妃,仿佛每个人都不过是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背后操纵之人是谁,是否只有俯瞰人间的造物主得以一观全局。
她的心沉沉跳跃,不知自己是否该去拨开迷雾,又担心那迷雾背后将是她全然承受不住的真相——这是人对危险的本能感知。
这步棋,是进是退,攻还是守。难道真要她去以身涉险,步步穷究吗?或者,只做个愚钝无知的棋子,顺从弈者的心意?
兰芽在重重思虑中忧心不已。晚间时分,萧孟津自沉沉夜色中归来,周身笼上一层冬夜寒雾,他的语气平淡,但话里也仿佛染上这浓重夜色的鬼魅可怖:“娴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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