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气上了餐桌还没散,她存心找关靖麻烦。

关靖夹菜,她转桌;关靖倒茶,她不喝;关靖说话,她唠嗑。

关靖被她梗得无语,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堵住她的嘴。

关素舒吃了,吃完撑着下巴,又:“唉!”

关靖盯着她:“又怎么了?”

关素舒扒拉着碗里的虾壳,说:“人生就像这虾,身不由己呐。”

关靖微哂:“那你不把身不由己的虾吐出来。”

她哀怨:“虾虾的一生这么悲壮,生得糊涂,死得凄凉,原本是水里自由自在的小生命,最后却进了厨余垃圾,这是对生命的亵渎!”

徐周衍被逗笑了,呛咳到,低声咳嗽了半天。

关靖不吃她这一套,对着徐周衍一扬下巴:“小徐,别给她留,都吃了。”

“谢谢先生。”他话是对关靖说,眼睛倒看着关素舒。

关素舒拳头梆硬。

关靖吃过饭去散步了,关素舒磨磨蹭蹭,把幽怨的目光投向徐周衍,声音凉凉问:“喜欢吗?”

徐周衍清咳几声,说:“还好。”

“还好就是不喜欢,不喜欢那就别吃了。”她视线落在他一小碟剥出来的虾肉上。

徐周衍用湿纸巾擦了擦手,起身将一小碟子虾肉端起,递到了关素舒碗边。

他轻声说了两个字,“快吃。”

想她堂堂关家千金,吃个虾还要人施舍,是可忍孰不可……

她很自制力地只从碟子里扒拉了几个,又摆摆筷子,示意剩下的归他吃。

小老鼠似的悉悉索索地扒饭。

徐周衍看着她,嘴角总忍不住上扬。明明是很普通的日常,却又觉得心里像在一簇一簇地放烟花。

她总有这种能力,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可爱。

晚饭后,关素舒又回房间捣鼓她的课程作业去了。

她重振旗鼓,心说我一个编导生,怎么能被区区脚本难倒,咬着笔头开始奋斗。

缪斯依然没有亲吻她额头,左思右想还是没有眉目,关素舒索性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翻,找找灵感。

是史铁生的《病隙碎笔》,这本书被她翻过很多次,书页泛黄,书角折了。

因为从小生病的原因,她更多时候是在家里和医院,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在关靖书房翻书,有小说有散文,她不算是爱读书的人,这本《病隙碎笔》因书名吸引了她,她看了好几年才看完,总是翻几页又放下,翻几页又放下。

她摄影的启蒙,也是从关靖书房开始的。

她从摄影风景插图里看见绚丽瑰灿的星空、悬崖陡峭的高山、清雅田田的池塘,从人像插图里看见达达主义颠覆、看见写实主义的冷峻、看见镜头里的芸芸众生,于是有了“我即世界”外的好奇与探索。

对于小时候的事情,她不大记得清楚了,只记得那个时候新闻总是提“先富带后富”,但她对“穷”和“富”的概念却很模糊。

“穷”这个字离她那么远,她一点也不理解怎么有人会穷到需要别人帮助。

关靖亲自带她去了最近的一个县里,让她去感受自己世界以外的世界,让她亲身感受她的生活在同龄人的世界里是多么奢侈。

那时她太小了,有些事记不得,只在每年家里人的口中知道从那以后她就开始懂事,不再一生气就打人摔东西,无法无天了。

思绪一下如脱缰野马般跑远,关素舒垂眼看书,翻了好几页,回过神来发现好像根本没看进去。

关素舒拿着书,披着薄毯想上到二楼去吹夜风。

二楼有个大阳台,阳台连通两个房间,一个是关程煜的,一个是空置的,她喜欢那个阳台,有时候也会在空置的房间睡。

关程煜的房间上了锁,她从客房去阳台。

家里通常没客人,客房都是黑的,今天她一打开门,惊奇发现房间里灯亮着。

再一看,发现阳台上还站了人,似乎是……

关素舒诧异道:“徐周衍?”

思绪骤然被打断。

徐周衍闻声回头看,见关素舒掩着口鼻眉头紧皱,他立即掐了嘴里叼着的东西,站直了身道:“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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