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离哈哈大笑,笑而不答。那红痣不是痣,是他摁进时倾手腕里的天泽珠。

时倾又问:“那它是不是可以召唤你出来?”

“算是吧。”

时倾打蛇随棍上,赶紧说道:“那我一召唤,你就得出来哦。”在王府孤立无援,一个人的坚持太难了,如果能经常把随离召唤出来说说话,放松放松心情,他就能更好地坚持下去了。

“那个……我还要跟着师父修炼,不能随便外出。”

时倾:“……”他才不信随离的“修炼”,不过不想点破罢了。

远处传来更声,竟已是五更了,不知不觉,天都快天了。

尽管才跟随离见过两次,两人相处,加起来还不足两个时辰,时倾无端端地,对随离生出股依依不舍之感,说:“我要回去睡了。”睡不睡无所谓,关键怕元恺睡觉醒来一摸,他不在床上,就不好了。

“嗯,我也该回去了。”随离跟着时倾一路走回曲廊,在他掐了法诀,正准备对小厮施用术法之时,时倾状似无意地问:“慢着,我有句话,一直想问。”

随离的唇角仿佛勾着一个永不消逝的温暖微笑:“什么话?”

“你总说,咱们是故人,究竟是怎样的故人?”这个问题,就像“母亲到底有没有把他托付给元恺”那个问题一样,憋在心底很久了,一个想问不敢问,另一个找不到机会问。

“对我来说,认识你,是我最大的幸运。对你来说,认识我,是你噩梦的开始。”

这是什么样的关系?时倾只听得心肝一颤。

正如时倾猜想的那样,第二天,元恺拿了一份由几位清客相公拟写的信函稿纸,让时倾照着,一字不增,一字不减,抄出来就行了。

时倾写的信,一则粗浅干巴,难以感人;二则,楚英睿怕时倾在信文里夹了什么旁人看不懂的机锋,不敢用时倾写的信。

时倾看清客相公们写的信函,先是以“自己”的口吻,讲述“自己”听母亲回忆柴家遭受的不幸,透出一股悲愤之情,以引起柴门弟子的同情。

其次写了“自己”母子在安若王府避难,甚是感谢安若王爷出手相救的高义。不过,这一段写得很简约,三四句话便带过去了。

因为安若王爷遭圣上忌惮,偏又老而不死,成了官场禁讳,若是写得太多,未免有为安若王府歌功颂德之嫌。若是完全不提,又会显得“自己”天性凉薄。

跟着写了“自己”的近况,已经开蒙读书,在王府夫子的教导下,明事理,知是非。母亲想起从前子濯先生曾有收徒之语,“自己”在和岐州这个小地方,也听到了子濯先生的大名,对先生的品格,学识,不胜仰慕。这里一大段马屁用少年人的仰慕语气拍出来,极有真情实感。

最后,希望能劳动子濯先生大驾,在“自己”十八岁生辰之日,前来安若王府践行当年诺言,把“自己”收归门下。这一段写得不多,却是点睛之笔,希望子濯先生能够重信守诺,不辞辛劳,奔波一趟。

说实话,时倾对拟出这封信函的几个清客相公相当佩服,单他自己,是写不出这么情辞恳切,面面俱到的信函来的。

关键信函还写得不卑不亢,既没有落难小孩向长辈请求救助的卑微,也没有搬出自家祖辈恩情,挟恩图报的卑劣,十分符合时倾的身份,以文观人,还能让看信之人对写信之人高看几分,留下良好印象。

世子爷亲自拿着时倾抄的信笺,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猫腻之后,才叫下人送去凤景城,交给邹凡尘。

对那封信,世子爷的着眼点,跟时倾不同,在楚英睿看来,通篇都是虚头巴脑的客套话,只有“重信守诺”四个字,才是落到实处的利害关键点。

这信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邹凡尘来收时倾为徒,践行当年的许诺。

对于一个声名渐隆,隐隐然将要成为儒学后继大儒的人来说,邹凡尘必须要带头践行儒学所教导世人的立身处世的各种行为规范,为世人做出表率。

“信”是儒学里非常重视强调的一个方面,五常八德都有提及。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邹凡尘背弃了当年的亲口许诺,无疑会对他的声望造成不可挽回的打击。品行有了瑕疵,他这辈子别说成为大儒,今后还得在儒生们的口水里过活。

整封信函里,“重信守诺”只提到一次,懂的人,自然懂。如果着重强调这个词,反而会落下要挟的口实。

因此,世子爷楚英睿料定了:邹凡尘一定会来。接下来,他要布置的是如何收服邹凡尘。

抄完了信,时倾也是满怀希望地盼着邹凡尘能来王府,把自己收归门下,带自己离开王府。

又一日,时倾接到小厮的传话,说柴卓氏约他晌午后在二门花厅见面说话。

王府的人都知道,柴氏母子每隔三五天便要在二门花厅见面说话的。

时倾得了信,晌午过后,便去了二门花厅。母子俩个每每凑到一起,母慈子孝,唠唠叨叨的,总觉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天色黑了下来。

柴卓氏看来是早有准备,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不用吩咐,便有大厨房的人端了饭菜送过来。

母子两个,一个住在后宅,一个住在外院,想要聚在一起吃个饭,便只能在二门花厅了。

时倾看母亲吩咐准备的菜式颇为丰盛,有好几样是自己幼时喜欢吃的,甚至还叫了酒。

时倾心疼母亲,小声埋怨道:“这不年不节的,母亲叫这么多酒菜做什么?”

这么多菜式,显然超过了自己母子的份例,必是母亲另使了钱的。

埋怨归埋怨,时倾赶紧把自己兜里的钱都掏出来递给母亲。柴卓氏待要推拒,时倾道:“我已经搬去了嘉彧居,跟小世子住一起,一应使用花费,都是小世子的份例,并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母亲只管拿着这些钱使用便是。”

这是时倾当面跟母亲提及自己搬去嘉彧居,跟元恺同住的事,以为母亲会问什么,或说什么,不想柴卓氏没有一丝反应,只默默地收了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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