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队长笑问:“怎么,刑罚减完了你不高兴?”
“没,没有···”博洛想说什么,可一张口,便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出来,让他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想他本是大清国饶余贝勒阿巴泰第五子,在大清入关后因功封了贝子的,只差一步,就能成为大清的小贝勒。
谁知昭武女帝突兀的崛起,让大有替代大明坐江山的大清形势急转直下。
直接被赶出关去不说,甚至被打得灭族亡国。
他这个大清贝子,为了活命,不得不冒充底层旗丁,先成为俘虏,再成为大明的苦役。
想他出生后除了打猎就没干过其他活儿,没想到竟然干了七年又苦又累的活儿。
如今终于是熬到头了,可以摆脱苦役身份了。心理莫名难受之余,他又觉得有点不真实,生怕是一场梦,他醒来后仍需干个十年八年苦役。
胡队长等博洛哭了会儿,才道:“郭木泰,你可别再哭了,不然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拿你怎么样了呢。何况,接下来还有点事需要你配合完成。”
博洛忙抹干了眼泪,道:“有什么事,胡队尽管说,我报保证完成任务。”
胡队长一笑道:“虽然你是女真人,但既然苦役期满,就相当我大明刑满释放的百姓了。
为了你更好的融入正常生活,朝廷对你这类人员有两个要求。
第一,你得改个汉人名字——这也是为你好。如今虽然是昭武九年,可天下间恨你们女真人的百姓并不少。
第二,你苦役期刚满,得服从朝廷的安排。如今东蕃岛开拓正需要人手,所以,你将被调去东蕃岛。
去了东蕃岛,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当地官府的帮助下开垦田地,当一个农民。
二是,进入当地官府组织的修路大队,在东蕃岛当一名修路工人。
你别误会,和在苦役部队不同,在东蕃岛官方修路大队,你相当于修路工人,是有工钱的,还不算低。
今天下午,你可以休息,顺带考虑下这些问题,明天再来我这里办理相关手续。”
“我知道了,谢胡队关照。”博洛连忙道谢。
他是真心感谢这个胡队长——胡队长对他女真人的身份没有明显的歧视,平日里分配任务、赏罚什么的也颇为公正,当真是个好官。
胡队长则道:“没什么关照,我只是秉公办事而已。”
次日,博洛来胡队长这里办理手续,并为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郭泰。
几日后,他坐火车南下,到天津港口称作运输轮船,被送往东蕃岛,加入了东蕃道路建筑公司,成为了一名普通修路工人。
在这里,除了几个与他没多少交集的官员,没人知道他原来是个女真人。
虽然从苦役大队长,变成了一名普通修路工,可博洛却很高兴。
因为东蕃岛修路工的待遇比他预想的还好很多。
每月薪酬两元,公司管饭、管住宿,甚至还配发几套衣服。
饭食比他在苦役部队时还好一大截,一日三餐,除了早上是粥,中午、晚上都是白米饭当主食,一份油炒蔬菜,一份荤菜,再加一个汤。
且每天都有水果可吃。
住宿环境也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
也就是天气热些,让他有点不适应。刚来时有点水土不服,但在工友的关照下,吃了些药剂后就好了。
如此,博洛在东蕃道路建筑公司干了三年,积攒了好几十元,也即是好几十两银子。
对普通人来讲,这几乎算是一小比巨款了。可对曾做过大清贝子的他来讲,这点钱真的不算什么。
可如今,想到自己有几十元的存款,博洛就感到踏实,甚至觉得生活有了奔头。
这一年,他向公司申请单人宿舍,获得了批准。
接着,他就找机会向一个二十几岁的土番寡妇提了亲。
其实他并不喜欢这个土番寡妇——这寡妇虽然五官还算端正,但皮肤却偏黑,也没什么身材,看着干干瘦瘦的。
可博洛就是想女人了,想成家了,再拥有孩子。
他今年已经44岁了,因为在苦役部队劳作七年,人看着显老,像是五十多的老头。身份也只是个普通修路工人,想娶岛上的汉人女子,门儿都没有。
那些条件好点的土番女子,也肯定看不上他。
倒是这个寡妇,之前在其村附近修路,接触过几次,待他不错,像是个会照顾人的。
他唯一所虑,就是这土番寡妇能否生育。
后来打听到,这土番寡妇原本有个娃子,后来得病死了,他就放心了。
拿了十元钱当彩礼,又拿了十元钱办事,博洛算是颇为“风光”地将这名叫做廖达英的高山族女子娶进了门。
廖,是这女子规划后的姓氏,达英则是她的名字。
第二年,二十八岁的廖达英给博洛生了个儿子,却因此落下病根。
好在博洛这一年在公司有了进步,被提拔为小队长,月薪也长到了4元。即便老婆不出去干活儿,他也能养活一家三口。
昭武二十年,博洛的儿子郭清七岁,可他的老婆廖达英,却因为病重难治,去世了。
祸不单行,他也因为年龄太大,被公司强制退休。
虽然他每年有八元的退休金可领,但如今消费一年比一年高,孩子又要上学。八元根本不够博洛父子俩花销。
博洛已经五十多了,干不了重活,无奈之下,只能县城里摆摊儿卖水果以及一些土番的手工艺品——说起来,还是妻子廖达英给的人脉,才让他有进这些工手工艺品的渠道。
卖水果没赚多少钱,可手工艺品的生意却挺不错。
一年下来,博洛竟然能赚一百多元,比在建筑公司当工人时赚得还多。
三年后,他积攒了好几百元的身家,想着自己年老,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便想给儿子留下一份家业。
于是他在县城里盘下了一家铺面,主卖手工艺品,兼卖水果。
乾元五年,六十一岁的博洛终于不行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才十五岁的儿子郭清,跪在床边,眼眶发红,不停地喊着他“爹”。
博洛想要告诉儿子,他其实不姓“郭”,而是姓“爱新觉罗”,是满清皇族。
可张了张口,博洛最终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清啊,有机会就搬回辽东去住,把我的骨灰也葬到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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