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昼玉却一直没说话。

顾怜幽好奇地微微抬起头来,却见昼玉正静静盯着她看。

那眼神深邃得让人心里没底,晦暗不明,似乎有暗雾在涌动,深深地从她身上望进去。

可昼玉却只是静静看着她,也未说什么。

顾棠真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却见太子殿下竟定定盯着自己的妹妹看,满堂人不敢抬头,可太子殿下的眸光却如此直来直往地审视着她,圣人眸灼灼,喉结滚动,丝毫没有要移开的意思。同为男子,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竟对怜幽有意?

昼越长睫微垂,移开了视线,语气冷淡道:“物归原主。”

随侍立刻将那只耳坠奉到顾怜幽面前。

顾怜幽接过:“谢殿下归还。”

朱氏的脸色微滞,不知是她错觉还是真的,余光中似见太子殿下定定看着怜幽有一会儿。

虽不知太子殿下是何意,可有些事情,已经是不言而喻。

无论殿下如何玉人之姿,冷峻庄重,终归是及冠之年的年轻人,有些年少情愫是情理之中,之前赐顾怜幽玉佩,看来已有封妃之意。

昼玉拂袖起身:“孤尚有事,先行离开,今日之事,他日择赔礼送上廷尉府。”

众人纷纷跪安,顾怜幽刚要弯身,一只宽大的手掌却稳稳托住了她的手,熟悉的清润声音如江南烟雨濛濛而多情:“旁人跪,你不必跪。”

她骤然抬头望向他,他眸中温柔如此熟悉,是从前那般只将她一人放入眸中的专注,她刹那间都有些恍然。

他的瘦而宽大温热,修长玉指抵在她手上的时候,体温相传,有恰似前世亲昵的错觉,她回神后立刻将自己的手抽出。

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怜幽。

看来二小姐…竟是要飞上枝头了。

昼玉抬步走了,可给众人的惊愕却是不言而喻。

尤其顾棠真,想都不敢想,可冷静下来一思索,他调回上京极其突然,该不会是因为二妹的原因?

顾怜幽借口要更衣连忙跟了出去,天阶夜凉,清寒的春风在夜间与烛火一同拂面。

她微微抬高了声音:“太子殿下留步。”

昼玉回身看向她,周遭侍卫立刻围在外圈挡住了二人。

他在夜色阑珊,人声低落处,眉眼亦清亮,却忽然笑了,一双圣人眸含笑时便如春水荡漾,多情勾人,他伸手从顾怜幽手中抽出方才那枚耳坠。

顾怜幽下意识要拿回来,昼玉却似笑非笑地抬高手,波光在玉坠中折射粼粼似泪光,顾怜幽伸手去抢,可是岸边路不平,她垫脚去抢的时候一个不稳栽在他身上,清荷浅淡冷冽的香气扑入鼻息,男子高大,胸膛宽阔,温热而似袒护万物,稳稳托住了她,旖旎的体温似水浸染入她的衣衫。

昼玉却没有回抱她,而是拿着拿耳坠自她的额头流连而过鼻梁,微凉的触感令人心头微悸,一字一句自薄唇中飘逸而出,尾音上挑:“这就是那对比我值钱的耳坠?”

顾怜幽下意识去拿,可昼玉却抬高手,迎风单手搂住了她,垂首在她耳边轻声道:“爱妃若想要,来抢。”

男子温热的气息细细拂过耳际,顾怜幽的脸竟控制不住地瞬间红了。

上辈子昼玉每每情迷意乱之时,总低沉呢喃地唤她爱妃,明明她是皇后,爱妃两个字从他薄唇中逸出的时候,她便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大抵没有人会信,谪仙神降的太子,清贵不可触犯的陛下,会有如此靡靡之态。

而昼玉的这些样子只有她知晓,没想到他如今竟仍如此唤她。

顾怜幽恼羞成怒,伸手去抢那耳坠,昼玉只是垂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喉结微微滚动,出尘绝世仿佛已经太上忘情,不染世俗任何情欲的玉面含春时,冲击过大,远比寻常俊秀男子更让人面红心跳。

顾怜幽下唇咬得发白,昼玉见她生气了才将那玉坠还给她,似哄孩童般宠溺道:“给你。”

他悠悠道:“今日故意撞了你的船,是我之过。”

顾怜幽此刻才忽然反应过来,难怪明明毫无交集的两艘船竟忽然相撞,原来他是故意的。

夜色迷茫难以控制船只损毁程度,他是疯了么?

顾怜幽没忍住冷笑了一声:“太子殿下果然好手段,撞船,调我兄长回京皆是一气呵成。”

昼玉却微微收敛笑意,一双极清的圣人眸专注地看着她:“你那日的话,我听懂了。”

她平复着些微错乱的呼吸,竭力装作态度冷淡:“你听懂了什么?”

他轻轻浅浅地看着她:“无论谁在你眼中都是一样,东平郡王,云薄,我,在你眼中都一样轻,甚至不如一副玉坠,但正因为一样轻,你心中并没有云薄。”

顾怜幽对他的理解能力服气了,明明是轻蔑之意,他竟能读出这种意思。

可她刚要开口冷嘲热讽,却听见他清润的声音略微低沉道:“你前世数年不得见你大哥,我便调他回京,你怨我心软仁慈未能守国,可前世我守住了,这辈子更不可能失守,这辈子你不必做任何事,一切都让我来。”

昼玉的眸子在中天明月高悬下格外清明,亦温柔刻骨:“你不在乎,但是我在乎,你担心的一切,我都想替你做好,哪怕在你眼中,我已没了前世的份量。”

他不想再失去她一次了。

那五年,他过得煎熬,可上天竟给他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

他在月下看着她,二十岁的面容美得出尘,温柔的语气与神情,更恰如她前世为之动心时。

熟悉的感觉一碧入海般温柔地涌入心潮。

让她想起前世,他总是能懂她心中旁人不能懂的东西。

当初登基时,奉常与一众礼官劝说,说太子妃身负谣言,难为皇后。

顾怜幽心中难受,却也明白,礼法如此,哪怕她陪昼玉走过最难走的时光,恐怕她也真的不能为后,可当她小心翼翼问他时,他却抚着她的脸温声道,是,有人对我说太子妃不洁,但我更愿意相信,你是为了心中正义。

她自己几乎都要被谣言纷纷骂得不相信时,有一个人对她说,我信你是为了正义。

此刻他的眸子定定,如前世般,一见昼玉万里明。

没有人比昼玉更懂顾怜幽苦楚与细微心绪。

她为幽草藏匿于晦暗不敢见天光时,是神明如昼,怜她顾她,护她如千金之玉。让白昼明光一寸寸照进她卑微如草芥不被人重视的生命之中。

每每旁人诋毁,无论是说她身背流言,亦或是膝下无子,都有他说一句,皇后很好。

让风浪中所有不安定都趋于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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