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公大射箭场。

少年执弓而立,脊背挺得笔直,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的曲线滑落,挂在他瘦削的下巴上将落未落,他修长的手指勾着弓弦,停在下颌的高度,微眯起一只眼校对着准星,一口气屏在胸中。

忽然有人在他身后跺了脚,全神贯注的他被吓了一跳,一时手下失了准头,长箭离弦而出,一箭正中黄心。

少年愣了愣,随即身后那人拍了拍他,“没想到啊阿倦,进步这么快,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动力啊?”

江倦叹了口气,平复了心情,略带些抱怨的意思,“差点被你吓死……我能有什么动力,这一箭要是不偏,也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射出这么好的成绩。”

连骁大笑着勾着他的肩膀,江倦被他拖的一个踉跄,“比如爱情什么的?我听说了,你最近是不是跟姜惩……”

“咳咳咳!”江倦忙大声咳了几下,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放下心,“你小点声,我还不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对我的影响不算什么,但小惩很敏感,别人看他的眼神不对会让他多想的,我不想让他有太多压力。”

连骁愕然道:“还真是?我就觉着你们两个不对劲儿,最近他天天爬墙来跟你睡,把我的位置都抢走了。”

江倦越听这话越觉着不对,懒得讲理,索性追着他打了几下,连骁和他嬉闹一会儿之后停下步子,用毛巾盖住了他湿漉漉的头发,“快把湿衣服脱了,都被汗浸透了,也不怕感冒,快换上干的,要不要喝水?”

早就习惯他照顾的江倦半推半就地被脱了T恤,两条背带垂在身侧,他单手叉腰仰头灌了小半瓶水,把剩下的直接倒在了头上,连骁听见水声一回头,心脏病差点给气出来。

“你还能不能行了,越管着你不让你作践自己,你就越得给自己找点儿事,赶紧把水擦了,不然我揍你!不记得你上次就这么胡乱一冲也不擦干就跑出去,结果着凉受寒烧了两天这事啊,我跟你说,姜惩可不是我们屋的,照顾你名不正言不顺的,让查寝老师发现就得扔出去,到时候还是得兄弟几个嗨你!”

“你总胡说八道什么,连骁,你这嘴越来越奇怪了。”江倦被拽着坐到一边,低头让连骁给他擦着身上的水,全然没发现那人看向他的眼神含着异样的火热,此时的他更不知近在咫尺的连骁对他怀着怎样的悸动。

然而这一幕皆被远处的人尽收眼底,江倦忽然有种被注视的异样感,抬眼对上了一双充满艳羡又略带一丝无措的眼睛。

印象里那双眼睛很好看,却也很陌生,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俊朗又带着些狂妄的年轻人,但对方的眼神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今生见了前世的恋人,相逢相遇不相识。

他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朝那人招了招手,然而对方没有做出回应,很快连骁便拉着他走了,他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个人,忽然问道:“连骁,我是不是见过那个人?”

连骁回头一望,“哪有什么人啊,大白天的你别吓我啊,我这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可能会怕这个。”

江倦回头时,那人已经不知所踪,但对方留给他的印象却是经年没能淡化的。

那是他与萧始的初见。

他对萧始记忆深刻,以至于第二次在自己家中遇到他时,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在射箭场中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介绍一下,这是我双胞胎弟弟江倦,和我同在公大上学,倦,这位是萧始,前些天受了伤倒在路边,就被我带回来了。”

当时江倦才刚起床,脑子还不大清醒,顶着蓬乱的头发,惺忪的睡眼眨了眨,认出了对方这张脸,迷迷糊糊地说道:“原来他就是你捡回来的那个拖油瓶啊,我还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怎么是个人啊……”

江住和弟弟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笑道:“说什么呢,快跟人打招呼。”

“原来是这样。”萧始礼节性地笑笑,“那天我去公大找你的时候碰到他就觉着不太对,你要是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我一定要难过死了,还好不是你。”

江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愕然,“你说什么呢,就知道拿我寻开心,小心阿倦发火,他可比我打人疼多了。”

江倦因为他这话惹了一肚子火,毫不留情地回敬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我哥捡回来的失足男青年,还想好好开导你一下呢,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哥,直接送派出所吧,就说他喝多了躺路边被人捡尸让你给救了,搞不好还能给你发面锦旗,以后到基层实习都有着落了。”

两人从说第一句话就是唇枪舌战,自此之后十几年都没安生过。

江倦从未问起过有关萧始的事,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江住也没主动对他解释过,他觉着自己要是问的话,他哥一定不会隐瞒,只是他觉着没有必要罢了。

他打从心里觉着自己跟萧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压根没必要强行做朋友,只知道自那之后,萧始就在他家住了下来,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他哥好像多了个弟弟,他妈也好像多了个儿子,只有他成了那个多余的人。

他心里不平衡,一气之下跟姜惩搬了出去,收拾东西那天,江住跑来跟他道歉,承认这些日子是对他关心太少,才让他有了被忽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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