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玉拉开易拉罐,仰头灌了几口啤酒,闷声坐在床尾看向窗外。

成年之前,他几乎不去扫墓,也试图忘掉这个日子,因为他对母亲有一种憎恨和委屈。

为什么不可以活得更久一些,为什么只留他自己在肮脏的曲家,为什么一直隐忍不主动反抗。

这种固执的诘责直到成年以后,才慢慢明白理解,然而他还是不去扫墓。

他总在想,一旦他去看到墓碑上母亲的黑白照片,那么就是清楚告诉自己,他已经没有妈妈了。

不管在书上画再多小羊,也都无法再营造一种妈妈还在身边的错觉。

偶尔,只是偶尔,曲玉会感到有点累。

但没有人会无条件关心他,不求回报帮助他,哪怕他感到累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没人喜欢一个颓废的小孩。

是以曲玉总是习惯戴着乖巧的面罩生活,嘴甜如抹了蜂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易拉罐被捏扁,汇入地板上的绿色大军。

曲玉垂眼看向地板。

看,连喝酒,也要选在哥哥不在的时间。

如果哥哥看到他这副样子,一定会讨厌他。

本来今天应该要进行一些情感刺激的,但因为临时出现宴会这个意外,才不得已暂时取消。

“景融……”曲玉眯起眼睛,看向窗外。

许是喝得微醺,记忆开始有些紊乱。

夏末秋初的风还是有些燥热,一如很久之前的那天。

学长颀长挺拔的身影,温和的浅笑,伴着徐徐微风,一起吹进他的心底,变成一颗种子,逐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他无法拒绝对方的善意,一如他无法停止滚烫的爱意。

他要得到他,且不愿再等。

曲玉感觉眼皮有点重,反正租屋里没人,他干脆脱掉拖鞋,赤着脚走到对面卧室,扑进景融的枕头里。

上面还残留着对方洗发水的香味,不是很浓郁,清香宜人,他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贪婪地掠夺这份气味。

如果此刻景融可以来到他面前,他可以放弃一切计划,简单干脆地告白。

曲玉昏昏沉沉地想。

景融一回到租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少年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露出大片莹白,依恋地抱着他的枕头躺在他的床上。

不由得,他放轻了脚步,慢慢来到床边。

对方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靠近,仍是埋头于他的枕头,只是偶尔小幅度动一下,证明自己还没睡着。

景融喉结滑了滑:“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才在出租车上,他的那份没来由的冲动逐渐平息,但现在看到曲玉,他却又觉得很是满足。

面前身影动了动,磨蹭了一会儿才露出一只眼睛,像是在偷看他。

“我一定是在做梦,哥哥怎么会现在回来呢。”曲玉小声呢喃,眼底不甚真切。

随着他说话,景融敏锐捕捉到一丝酒气,他微微皱眉,忍不住问:“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对方似乎思索了片刻,慢悠悠举起五根手指。

“五瓶?”景融眉心皱得更紧。

曲玉摇摇头,纠正:“十罐。”

说完还忍不住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我酒量很好的。”

好才怪。

景融忍不住腹诽。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啤酒罐,不知道对方是喝完酒回来的,还是在这里喝的酒。

“易拉罐呢?我要数数够不够十个,省的你谎报。”景融故意板起脸,有些严肃说。

曲玉皱着鼻子思考了一下:“不告诉你在哪儿,哥哥不会喜欢我喝酒的。”

喜欢,不喜欢。

现在景融对这几个字多了一种新的理解。

也许曲玉在用这两种意思截然不同的词语来思考别人对他的态度,并努力获得别人的喜欢。

他又有些动摇,对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难道真的是建立在喜欢他而不是为了讨好他?

不能多想,一想脑袋里就乱糟糟的。

“那我就出去搜一搜,总能找到的。”他仓促找到一个逃离的理由。

然而胳膊忽然被人狠狠拽了一把,他重心不稳,下意识往床上倾。

紧接着,他撞入一双幽深的眼眸,对方静静垂头看着他,仿佛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

景融无意识揪住了西装边沿,手指攥得发白。

低头看着他的少年眼中似乎有一瞬清明,但旋即又闭上了眼睛。

蜻蜓点水的一吻落在景融额头。

“哥哥,我好喜欢你呀。”

“你也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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