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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是白昼时分,灾民的聚集地也少不了哀嚎与哭泣,搭配上魔潮袭来时那涌动的如昆虫般的沙沙声,就更让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可怖的魔窟。

但在这个聚集地里,魔窟反倒更像是个褒义词。

梅瑞菲尔从未体验过如此饥饿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种自胃部灼烧而起的火焰,这使得他稍微动一动手脚便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痛苦的抽搐。

身为工匠的自尊早已被梅瑞菲尔抛之脑后,他现在唯一盼望的是听到挂在木制箭塔上的铃铛被敲响。

梅瑞菲尔艰难的将手伸向自己的怀中,那里有他最后幸存下来的财产:一块怀表。

暴徒们不懂得怀表的意义和珍贵,只是抢走了他仅剩的半块黑面包,便将他抛诸一旁。

工匠当时还只能躺在地上无声的咒骂那些卑鄙残忍的人,但到后来他才发现工程造物又救了自己一命。

聚居地周边都围上了高耸的栅栏,任何试图逃出去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饱受饥饿与寒冷的灾民们只能就地寻找一些可以果腹的东西,比如昆虫、树皮和草根。

到后来,这种由饥饿而衍生出的行为便添上了恐怖的色彩,一些饿红了眼的灾民顶上了那些同为饿死者的尸体,甚至因为灾民们没有火,他们只能选择生食。

直到现在,那悲惨恐怖的画面依旧如最深的梦魔一般每晚都侵扰着梅瑞菲尔。

幸好这样的行为只漏了个苗头就被严令禁止,抢劫者和食尸鬼在非凡者的面前毫无抵抗的被筛选了出来,第一个被派上了战场,那些因体弱或者没有胆量的人反而活了下来。

梅瑞菲尔还是第一次见到军队的人在抢劫之外的事情上能做到如此高效,但这样做的理由其实相当滑稽和讽刺,原因是灾民们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用。

老爷们不能接受替死的炮灰没有发挥作用的就死在这里,每多死一个灾民,就意味着他们亲临危险的可能性大上一分。

在清理掉不听话的人之后,军队的人便开始每隔两天投放一次食物。

但你不可能指望他们能公平公正的分配到每个人手上,每一次投食和饲养圈中的家畜差不多,投食的人只负责向食槽里倾倒,随后便会指着那些争抢食物的牲畜们大肆欢笑。

老爷们不允许有人霸占吃食的位置,那会妨碍他们找乐,所有人都只能远远的缩在一旁,等待着开恩的那一刻。

但这毕竟是冬季,寒冷无时不刻都在剥夺你清醒的时间,很多人只是稍微眯一下眼睛就可能一睡不起,指望他们能随时保持清醒是不现实的事情。

怀表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梅瑞菲尔把它藏在自己的胸口,每一次从饥饿与寒冷营造出的美好的死亡幻觉中挣扎而出的时候,他就会看看怀表,提醒自己距离下一次延续生命的时刻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小时。”

滴嗒的指针给出了这样的答桉。

该死的,不能再闭眼了!得想办法保持清醒,不然昏睡过去就会错过两天里的第一餐!

梅瑞菲尔艰难的想道。

这实在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在沉睡中他能够忘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忘却饥饿与寒冷,回到自己在布拉索的工匠小院,沉醉于烧瓶和各种各样的新奇材料之中,保持清醒只会让痛苦的火焰越烧越旺。

梅瑞菲尔决定思考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情来忘记肚腹的悲鸣,比如烟熏肉、黄油面包和蔬菜浓汤。

对了,马上就要到春季了!七剑之河的游鱼要变得肥美起来了!

梅瑞菲尔吞噎着口水,想象着自己一边吃下大块的炖煮鱼肉,一边就着自己的烟斗来上一口……

不行,不能再想了,肚子越来越饿了。

他勉强扶着身旁的石块,从地面上坐了起来,目光穿过那些与自己相似的饿倒在地的每一个人,看向天穹之上的阴云。

怀表指示的时间很清晰的告诉他,现在不过是午间时分,但在这本该日光盛放的时刻,周围的一切都蒙在晦暗的世界中,只是比夜晚少了几抹黝黑。

还是思考工程学问题吧,工程学最棒了!

他虽然是这么想着,意识却已经逐渐模湖了起来,痛苦和寒冷开始远离他的意识,梅瑞菲尔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一种明悟涌上他的心头,自己已经要迎来死亡了。

他开始挣扎,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就像是一台已经快散架了的老旧机械却被人强行运作起来的站起身子。

工匠将手中的怀表丢到了倒在旁边的人身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有个藏在尸体下的小孩儿,可能是男孩儿也可能是女孩儿,对方的母亲死前咬破了手腕,靠着这一点让那个小孩儿活了下来。

管他的,梅瑞菲尔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燃烧的生命使得他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

“两根指针同时向上的时候就是开饭的时间。记好了小子!拯救你的是伟大的工程学!”

“伟大的工程学!!!”

工匠听到自己猖狂且悲凉的笑声在上空回荡,随后整个人仰倒在地,摔出重重的噗通声。

梅瑞菲尔怒睁着双眼,听到了自己想要说出口,却只能弥留于嘴边的自己的遗言:

“现在,你是我的学徒了。”

躲在尸体下的孩子呆呆的注视着那个男人倒下的地方,如珍宝般捧在手心的母亲的手腕被他放了下去。

他看见地面无声的融化,张开了一张小小的嘴,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并很快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前的那块怀表上。

“这是你的东西吗?你也是工匠?”那个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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