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主,你醒啦。”
奉剑依旧如同人偶一般,脸上无喜无悲,看不出多大情绪。
他只是一柄剑鞘,没有楚蕴的吩咐,他从不会主动做什么。
所以他只是安安静静在这里等着。
楚蕴略微一点头,正准备从地上站起,就见一双纤长的手递了过来,褚砚半蹲在她身侧,视线似落在她身上又有些飘忽。
也只有在这时他看起来才像个瞎子。
“这儿呢。”
楚蕴主动把手搭了过去,立刻便被握住,另一个人的微凉体温透到她肌肤上,带着轻微的痒。
不及开口,就听褚砚先说:“楚仙人,地上凉,你快起来。”
依旧是妥帖周到的温柔小意。
搭着他的力楚蕴站起身,这举动于她着实有些陌生,剑修一向是苦修之途,纵使是她看起来这般不着调,也是经由了无数寒暑淬炼方得始终。
何时被人这般牵过?
记忆里是有的,除了师父,便是陆知行。
她立马松了手,依旧觉得掌心滚烫,目光环顾画舫,向奉剑问道:“褚泽方呢?跑了?”
奉剑立马摇头,略微侧身让出身后,楚蕴顺势去瞧,却见角落之中,褚泽方周身布满魔纹,黑色纹路在满是褶皱的肌肤上如同断裂的蛛网。
他唇角和衣襟上满是血,掌中握着的那块铜镜碎片已经碎成了细沙状。
楚蕴知道他这是被反噬了。
“你活不成了。”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褚泽方,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仿佛于他来说,生死早已是闲事。
“少和我装死,说,固魂阵阵眼在何处?你手上那个铜镜碎片是什么?你说的那个“他”又是谁?”
楚蕴知道,就算有那枚玉剑在手,褚泽方也不可能通晓如此多的奇术。
固魂阵,魂蝶,铜镜碎片,一切都在指向他所说的那个“他”。
不知是哪句话触到了褚泽方的开关,他“咯咯咯”地笑了几声,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气音,显得阴沉而古怪。
“楚姐姐,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他脸上似还漾出点笑,透着一股莫宁的愉悦,只是在那已看不出五官本来样貌的过分衰老的脸上,这个笑格外狰狞。
“你不愿说?那如果我说我可以为韩芸招魂呢。”
闻言褚泽方立马抬头,嘶哑而苍老的声音带出一声怒吼:“不可能!你说了你不会救她的!”
“确实救不了,但是只要她尚未投胎,我便能招她魂魄来见你一面。”
褚泽方沉默下来,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困兽,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若是……她不愿见我呢?”
“我只负责将她招来罢了,其他的我管不着。”
楚蕴好整以暇地往床榻一坐,偏头去看韩芸那不知被如何保养而显得莹白如玉的尸骨。
她想起镜中那个温婉的女人,也不由唏嘘,想的却是果然情字害人。
“我答应你,但是……你要先让我见芸芸。”
褚泽方最后还是妥协了。
“小书呆,是谁给了你可以对我讨价还价的勇气?就冲你刚才的算计,我便是用剑把你片成千片,再对你搜魂也是使得的。”
楚蕴略带点好奇去那白骨,语气却透着冷,她是心软,却做不得以德报怨之事。
她凝了道剑影悬于褚泽方天灵盖之上,说道:“你说于不说,不过是走个过场,我允诺你招魂也不过是全了当年你我一场情谊。”
“小书呆,此事因我而起,却并不是因我而生,你行差踏错,错付一世从来都只是因为你的贪念罢了,我不欠你。”
她目光轻轻掠过,却被人捉了手,褚砚手中拿着张素白手帕正在擦她抚摸过白骨的指尖。
“楚仙人这乱来的毛病真该改改的,万一又是陷阱该如何?”
褚砚语气柔柔的,轻轻拿捏她一下又松开,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原本气氛被这轻柔一打断,又再续不上。
楚蕴烦躁地一抽手,面上那点冷厉散去,又露出平日里那点直率。
她道:“行了,先说阵眼在何处。”
这算是退了一步。
褚泽方也不再坚持,他呛咳好几声,又呕出几口血来,面上蛛网般的魔纹又深了些,似全箍在皮肉里,要将他勒得皮开肉绽。
“就在这画舫底下……”
没再与他啰嗦,楚蕴执剑临于水上,她伸手一招,问天剑自奉剑处飞出,一时东方既白,剑光照得长夜将明。
剑鸣长响不止,合着夜风,吹起她一袭似火红衣,她抬手一劈,罡风带着一股煞气分河断流。
河水被煞气所固不得合拢,现出水下的累累白骨,让人心惊。
她不愿破坏人尸骨,便又一道劲风将那些骨架尽数吹向一旁,这才露出最下面的一方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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