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了把糖放到小徒弟手心,温声道:“等师父一会好不好?”虽说都是清倌,但毕竟是温柔乡,对小孩子不好。
谢琊握紧桂花糖,点点头。
对一心扑在修炼上的祖师爷来说,皮囊美色皆是虚相,还不如他的剑,不如一颗糖有吸引力。
晏宁又打点了一下守门人,这才安心往里去,山庄内碧瓦飞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以廊相连,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欢歌笑语。
后院还有一处清澈湖泊。
和前院的热闹完全不同,这里光线晦暗,月色近乎凄冷。
临湖处有座精致水榭,挂着惨白的灯笼,听守门人说,临时工一般会待在这里。
大概是有些晚了,水榭里只剩一抹残红,寒风勾勒出少年人的轮廓,身高腿长,腰窄肩宽,哪怕是洗得发白的衣裳也不损风华。
阎焰的好看从来与外物无关。
晏宁怕扰了他的清净没有往前,停在了湖泊对面的柳树下。
前院偶尔有丝竹之声传来,晚风在湖面上吹起细碎涟漪,那少年忽然解了红色外袍,露出雪白的里衣,如穿缟素,像极了披麻戴孝。
晏宁眸光微闪,又见月色下阎焰足尖起舞,宽袖和衣摆旋转,似冰花绽放,又像白鹤迎风展翅,拨云见月,是一种哀到极致的漂亮。
阎焰的舞姿轻盈灵动,旋转和翻身又不失力道,随月影移动暗含禅意,也可能是祭奠亡人。
魔修之中流传着一种招魂曲,据说跳此舞时能见到久违的亲人。
端午佳节,他可能是思念他长眠泉下的父母和胎死腹中的妹妹了吧。
晏宁的心被茕茕孑立的舞者所触动,倘若阎焰家中没有遭遇巨变,他如今一定会是继承其父衣钵的世家公子,修为和他的外表一样出色。
那本该是翱翔于九天的凤凰,却被毁了灵根,只能在泥沼中挣扎,通过挨打变强。
从世家公子到罪人之后。
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要替父辈赎罪,要被同门欺辱,这偌大的修真界对他而言都是蛮荒。
是囚笼,是枷锁。
是贫瘠之地生长不出一寸幸福。
晏宁眼眶微酸,莫名觉得苦涩,她不过是与阎焰萍水相逢,却好像能切身体会他的痛苦。
这种丧亲之痛仿佛也融在晏宁的骨子里,让她再次产生错觉:
她到底是穿书的还是本土的?
晏宁叹出一口浊气,倘若她是穿书的,又如何解释她能够对灵力得心应手,展现出惊人的修炼天赋?假如她是本土的,又为什么会有现代的记忆?
这种感觉矛盾又割裂。
晏宁压下轻微的头疼,继续看向水榭那边,阎焰的招魂舞已到尾声,他抛开红色外袍,展袖重新穿上,动作一气呵成,优雅清贵。
美丽不分性别,少年是荆钗布裙也难掩的天姿国色。
尤其是阎焰的眼睛,未语也含三分情,所以他看过来的时候,晏宁慌了一瞬,不是心动,是被徒弟抓到了偷窥。
做师父的很没有面子。
阎焰只是朝她笑了笑,他走下台阶来到湖边,取出了芥子囊里的荷花灯,点燃后顺着清流缓缓荡到晏宁这一边。
她鬼使神差地靠近湖岸,见荷花灯停滞不前,下意识蹲下身,弯腰挽袖,拨动这只小巧花灯。
花灯里压了张小字条。
是阎焰的心愿。
‘发财,发大财。’
多么朴实无华的愿望啊,晏宁忍着笑意,她早就说过二徒弟最像自己,连愿望都像是祖传的,如出一辙。
她抬手推动花灯,隔着月色下的濛濛水汽同对岸的少年说:
“二狗,你还是贪心了,求一次发财就好,不要重复多求,兴许菩萨看你老实,美梦就成真了。”
阎焰站起身,绕过河岸朝晏宁走来,他伸出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说:
“师父,我不贪心。”
“后面那句是为你求的。”
我发财,你发大财,我允许你得到的比我多一些。
晏宁微愣,“完了。”
菩萨又不瞎,肯定该觉得我贪心了,不愧是你啊二狗子,你可太知道怎么害人一生。
晏宁忍住清理门户的冲动,淡声问道:“那支舞……见到家人了吗?”
阎焰眸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他笑了笑:“即便见到了又如何呢?让他们看到这样的我,不如不见。”
他嗓音微哑,分明是嘲弄的语气,好像这样就能在人前维系自尊。
他怕旁人轻贱,所以自己先践踏自己的尊严。
晏宁抿唇,说不出话来。
你很好。
她想这样说。
可溜到唇边的,不过是一句:“二狗,回家吧,师父做粽子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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