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买的东西好多啊。”
海音寺千秋自然搭话:“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帮忙拿一些吧?”
“反正以后都是邻居了。”
女人自以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然后又下意识想去摸手腕。
海音寺千秋也懒得绕弯弯去试探,所幸一不做二不休,掀了桌子直接问。
“那东西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说着,她就很自然的伸手,直接去碰了女人的手腕:“你在看到我之后,已经第四次抚摸手链了。”
她歪头,苦恼似的问说:“是我刚才递东西给你的时候擦碰到它,有哪里弄坏了吗?”
“要是严重的话,我可以陪你条新的——”
话说到这里,她的拇指和食指,已经握住了手链交叠出垂下的穗子。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进入了短暂的静默。
海音寺千秋注意到女人在她碰上穗子的那一瞬间,甚至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然而下一秒,什么都没发生。
女人愣愣的看着手链,再看海音寺摸着手链的指尖,最后抬头,看向了海音寺千秋不明所以的脸。
“什么都……没发生?”
海音寺千秋不明所以状睁大了眼睛,好笑道:“您希望发生什么吗?”
说着,她不以为意的丢开穗子收回了手,白皙的指尖在阳光下,晕出了玉石一样莹润的光泽。
“呼——”
女人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突然尴尬,更加手忙脚乱的开始跟她解释,说对不起哦:“我突然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其实是我误会你了……”
后面全是些车轱辘话碎碎念,偏偏没说清楚过,她到底都误会了些什么。
海音寺千秋很大方的笑着说不介意,但她藏在羽织袖口里的右手,却因为剧痛的侵袭,而发着抖死死握紧。
妈的烫死了。
她眉眼一弯,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嘴里自然的和女人搭上了话;
心里,她毫不客气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心说这波可算给自己莽成傻逼了。
——那条手链居然是有温度的!
可看着眼前女人佩戴着它时,那副自如的样子,手链最起码不会烫她。
海音寺千秋回忆着穗子上规律的图案,心说扭的曲里拐弯的,鬼画符一样,乍一看,简直像是个护身符。
不。
看女人态度的前后变化就能知道,那东西就是个护身符!
海音寺千秋看着那条手链,久违的想起了拿到假户口的那个晚上,她脑子里曾经出现过的,那些关于【异类】的猜测。
她就想:我果然是个异类。
然后,在飞速接受了这个大前提的情况下,她在短短几秒内,就把手链的运作模式猜了个大差不差。
首先是警戒作用。
一旦有【非人的存在】,出现在周边范围,这个东西就会升温,其主人甚至可以通过温度的高低,来判断这个【非人存在】的大概强弱。
——这么说,之前女人“啊呀”着扔掉水果袋子,既不是手滑,也不是看到了她。
——只是和海音寺近到一定距离后,手链开始自然发热,然后突兀的烫到了她。
然后是保护作用。
女人虽然怵她,但那大概是因为本性胆小,交流时怂是怂了点,但也没转身就跑。
显然,她有恃无恐。
也就是说,手链应该是有杀伤力的。
想到这点,海音寺千秋强行忍住了龇牙的冲动,手指再次发了下抖:坦白说,就刚才那个力度,但凡有【非人存在】撞到它上,那有一个算一个,怕是都得原地成灰。
海音寺千秋十分庆幸自己拥有系统。
她这个【世界的异类】,异的显然有些特殊,逼格比想象中略高——
所以她虽然有被排斥,但又没被完全排斥
——以至于手链虽然警戒了她,但真碰上后,却只能让她感受疼痛,而无法造成明确伤害。
想完这些,思绪清空。
海音寺千秋久违的陷入了大脑一片空白。
白了差不多三十秒后,她才后知后觉的进入常规的震惊程序,即:
【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超自然设定?!】
半天后她才回神。
此时,两人已经慢慢走到了湖边。
在发现她并没有被手链灼伤后,女人立刻就放弃了那些简单粗暴的戒备,甚至因为一些愚蠢的补偿心里,对她表现的格外热情。
海音寺千秋嘴上机械性的接着话,心里也形容不出是种怎么样的感觉——就好像机器短暂的断了会儿电,眼睛里都没有了高光。
她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女人的手链。
冷静。
她想:不过是游戏里又加了套战斗力体系罢了。
——这跟找工作一个性质,如果没有,想办法去找就行了。
何况……
“这么说,千秋要到下周才正式搬来这里啊。”
女人的声音里满是叹息,提及住进这里时,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感同身受。
海音寺千秋轻轻的“嗯”了一声,眼神扫过身侧的女人,想:何况,新世界的大门虽然猝不及防的打开了,但钥匙却好好的走在她身边。
找都不用找,抓住就行了。
“啊,到了。”
女人指了指大树后面的小楼:“我就住在哪里的三号,3301。”
海音寺千秋自然的惊呼了一声,说:“那我们离的不远呢!”
她亮出了自己的识别卡,“我住在525,就在你后面那栋楼,应该是最顶层。”
她拿卡的动作很快,招手的动作却很慢,果然,女人立刻如她预想的那般,注意到识别卡上的金边。
她眼神一动。
“千秋小姐……也是一个人住的吗?”
话音一落,两人间莫名静了一下。
海音寺千秋想跟人套近乎的时候,是不会允许对方有喘息之机的。
于是在恰到好处的停顿之后,她做出怔愣的样子,轻声答了句:“是呢。”
“不过……”
千秋眨了眨眼睛,对热情的邻居露出了清水流泉一般笑容,疑惑的问:“‘也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您和我一样,是独居吗?”
那疑问的神情,温和又透彻,仿若一株迎风摇曳的荷花。
女人神色一黯,缓缓解释了起来。
她身侧,海音寺小姐就像完全没有在脑子里分析过人家一样,顶着一脸“受教了”的表情,听女人说明了识别卡金边和红边的区别。
“其实谁又容易呢?”
说完这些,女人缓缓叹了口气:“住在这里的人,不论生活如何优渥,心灵上——”
她把后面的句子含糊掉了,转而看向海音寺千秋,担忧道:“你也要小心点。”
“负面的情绪是会堆积的,你身上,不,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还是要注意休息才好。”
海音寺千秋轻轻嗯了一声,心说看样子,我身上堆积了不少负面情绪的产物啊。
不对。
应该说:看样子,这个世界的超自然侧需要时常应对的,就是这些负面情绪的产物了。
女人之后又断断续续的感慨了很多类似的话,感慨完了就叹气。
海音寺千秋没跟着叹气,但也恰到好处的低垂了眼帘,妆扮带出几分无力的病气,居然和女人的气质有了些统一。
这里,我们需要向大家提出一个问题:
当你遇到一个陌生人时,要怎么做,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和他熟悉起来?
对学生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是【共同的爱好】;
而对成年人来说,大概会变成【共同的熟人】;
但此时此刻,对眼前这种生活状态的女人来说,这个问题有、且唯一有的答案:
是【同病相怜】。
海音寺千秋之前已经猜过她大概的人生经历,当下,更是引导着她交浅言深,从女人的言谈中,逐步推测她的人设——
——然后二话不说拷贝给了自己。
毕竟要同病相怜嘛(摊手
女人年轻时有个心爱的男人,勉强也算在一起过,但迫于一些压力,到底还会是选择了分手。
海音寺千秋听完,心说好嘞:
现在我也有了。
然后女人又说,现在她和男人分隔两地,一直住在这座公寓里,虽然还有一颗爱他的心,却只能努力照顾好自己。
海音寺千秋表示这点也OK。
——心爱的男人还要靠杜撰,房子她是真的有一间。
“还有我的儿子。”
说到这一话题的时候,两人已经坐在了3301的餐厅里。
女人做了简单的蔬菜饼和炸鸡块,一边吃,一边慢慢的指向了客厅柜面上的相框。
相框里,是个穿着浅草色和服的小男孩。
“他的名字是…宪纪。”
女人含糊掉了男孩的姓氏。
海音寺千秋配合的转头,叹息道:“确实是很可爱的孩子。”
那照片显然有日子了,虽然保存的很精心,但日常接受光照,边角已经有些褪色了。
海音寺千秋对小孩的事其实不太懂,不过她会糊弄。
就那么捧着茶杯耐心的听,然后在必要的时候,加一些感同身受般的感叹词。
比如: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稍一错眼,好像就突然长大了。”
再比如:
“是啊,哭的时候觉得他讨厌,听不到他的哭声了,却又忍不住想念。”
说完长长一叹:“唉……”
然后在女人欲言又止的看过来时,低眉敛目,喃喃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神态悲苦的十分之自然。
对面,女人显然压抑了很久,这通感同的身受,非常非常成功。
被这一通掏心掏肺KO之后,她还很努力的振作起来,想要反过来安慰千秋小姐。
饭后,女人倒了杯蜂蜜水给她,缓了一会儿后,才语重心长的说:“虽然我也很想念宪纪,但我一直都知道,离开,才对他最好的选择。”
海音寺千秋喝了口水没说话,让出舞台,任女人继续发挥。
“父母的爱不应该是的自私!”
女人见她没反应,用力的攥了攥她的手,像是想点醒她:“或者说,正是因为能够克服自私,父母之爱才是伟大的,我们,我们这样的人,没有资格拥有健全的婚姻,所以也给不了孩子一个完美的家庭——”
她的声音带了点湿意,哽咽了一下,才继续道:“给出这样的出身,已经很对不起孩子了,千秋,你忍一忍,不要耽搁了孩子上进的路。”
“你离他越远,对他才越好!”
听罢这话,千秋颇为动容的闪了闪眼睫,心想这姐们怎么也跟个老封建似的?
这股委曲求全的小老婆感……
哎妈。
太冲鼻子了。
——不过能被划分为“我们”,显然,她试图同病相怜的一连串努力没有白费。
但是接下来,新的问题出现了。
女人安慰完她,显然注意到两人该聊点轻松的话题,舒缓舒缓情绪了。
她站起来走了两步,把宪纪的照片从柜子上拿下来,递到了千秋面前。
“我啊,虽然活得很累,但只要时不时的看看宪纪的照片,就会重新得到力量。”
“你呢?”
女人显然对刚才交心的内容深信不疑,语调轻快的问道:“我记得你生的也是儿子吧,千秋这么漂亮,孩子一定也很好看!”
“有照片嘛,我们交换啊~”
海音寺千秋:……
海音寺千秋之前已经听出了端倪,女人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儿子现在所在的家族给的。
所以她只是超自然大门的钥匙,而她的“丈夫”和儿子,才是生活在门里的人。
“丈夫”是个什么品种的贵物,这里就不细究了,重点分明是儿子啊!
海音寺千秋还指望靠这个套近乎呢!
——话说她前头给儿子诌过什么设定来着?
不对。
海音寺千秋想,现在的重点是:
我该从哪捞出个儿子来啊?!
她下意识摸了下袖袋里的手机。
今早在床边拿着手机要报警时,她有顺手给盘腿坐的服部平次小朋友,拍过一张差不多的照片。
海音寺原本想直接拿出来用,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
服部平次的爹,是大阪府的警视监兼本部长,大名服部平藏。
他这个职阶的高官,是有机会上法制新闻的,而且频率不低,太容易被拆穿了。
不合适啊……
正发愁呢,摸索着袖袋的指尖一偏,在夹层里碰到一层硬物。
她神色微动,有那么一个瞬间,甚至想要大声感谢一下河田美智子。
于是,在停顿了差不多五秒之后。
一直神思不属的千秋小姐总算收拾好了心情,露出了个勉强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
最终,年轻的母亲插手入袖,然后胸有成竹的从袖袋的夹缝里——
掏出了一张【乖巧.jpg】的照片。
海音寺的把它摆在宪纪旁边,还十分眷恋的在小孩脸颊处磨蹭了一下,才稍微一顿,出声介绍说:
“这就是我的儿子。”
她毫不心虚笑了,掷地有声道:“他的大名,叫做惠。”
“恩惠的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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