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兰,你非要同我这样说话吗?”谷伏川没有因为王延语气中的阴阳怪气而恼怒,反而苦笑着反问他,态度十分熟稔。
胡意姣心想,这两人是老相识?
王延闻言只是嗤笑一声:“怎么?要我跪下叩首高呼拜见大人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谷伏川神色无奈。
王延不语,两人之间的氛围几近凝滞。
“他本想来见你一面,但……”谷伏川的话被王延立时打断:“小人一介白身,怎敢劳烦公子纡尊降贵,亲自到这破茅屋探望。”
谷伏川知道王延自小就性情执拗,软硬不吃,也不想同他置气,闭眼沉默几息后,语气强硬道:“船已经备好,这次你必须离开卫灵城,我会派人护送你,不要又想着半路溜回来。”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就听见王延叫住他:“归源!”这是谷伏川的字。
“这姑娘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们的事不该牵涉到她,你先把她放了。”
王延指着胡意姣,对谷伏川说话的语气十分理直气壮,听的胡意姣胆战心惊,内心腹诽今天是什么鬼日子,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她闭上眼睛装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完全不想了解一丁点不该她知道的隐秘。
“你走了,她自然会安全离开。”谷伏川沉默一瞬,随即回首正色道。
谷伏川将胡意姣一起带回来,就是想要拿她迫使王延自愿离开,他们自小相识,他很了解王延,知道他心地纯善,不会连累旁人。
但这样,无疑也会惹怒王延。
果然,王延听到谷伏川的话,面上故作讥诮的笑意一敛,脸色一沉,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话来:“就当了几天柳氏的走狗,卑鄙无耻的做派倒学了十足。”
“这是为你好。”谷伏川态度坚决。
“为我好?”王延气笑了,他扶着墙壁站起来,怒目直视谷伏川:“你要真为我好,把刀给我,带我去见柳钜,让我杀了他报仇。”
谷伏川垂眸不语,这反应在王延意料之中,他笑道:“你不敢。”
“卫湘侯抱病,世子体弱,权力几近被二公子司马晤架空。柳钜如今成了司城令,手握重兵,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受他赏识,风头正盛,又怎么愿意为了一个区区至交好友牺牲自己的大好前途。”
王延将重音落到至交好友四个字上,话中含义实在过于诛心,这令谷伏川心里很不好受,他深吸一口,定定道:“下令诛杀王氏上下的是卫湘侯,不是柳钜。”
“我们暗自谋划这么多年,你以为我和思危为什么孤注一掷,连夜起事,不正是为了赶在你被处决前夺过权力,好救下你!”
卫湘侯所出庶二子司马晤,字思危。
“若非思危当机立决,若非上天眷顾,卫湘侯恰好突发恶疾,若非柳钜调来巡防营相助,你我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你父兄勾结水匪,私卖官粮官盐的罪名是卫湘侯定下的,思危顶着压力暗中将你救下已实属不易,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非要和柳钜柳氏过不去!”
“为什么?”王延眼神宛如一潭死水,古井无波道:“你真的觉得我父兄会背叛卫湘侯?我想不明白,卫湘侯为什么会因为运粮船遭遇水匪这件小事就迁怒整个王氏。”
“即便我长兄侥幸从运粮船上逃脱,回到卫灵城后,胡言乱语一通,说是遇到什么水鬼,卫湘侯也不至于勃然大怒,要将王氏上下通通下狱待审。”
“柳钜同我父关系不睦已久,在卫湘侯下达的处决命令中他出了多少力?之后阻止司马晤撤回处决令时,又出了多少力?谷伏川,你不要自欺欺人。”
谷伏川哑然,王延说的都是实情,湘州被封为卫湘侯封地之前,柳氏已是盘踞湘州数代的地方宗族,势力盘根错节,隐隐居于湘州旧世族之首,柳氏女嫁入卫湘侯府成为二夫人后,柳氏便直接成为湘州旧世族的代表。
而王氏作为卫湘侯一手提拔起来的新贵,不仅当家之主被任命为司城令,掌握重兵,王延父兄一系更是掌管漕运司,湘州财政大权由他们负责,因此同柳氏时有摩擦,在政事上时常起冲突。
在卫湘侯尚未不理俗事,心怀野望之时,新旧势力间的平衡被他维持的很好,湘州的江湖势力也通通被辖制,世子司马恕虽然体弱,却也在政事上颇有建树,只是自五年前起,这一切都变了。
卫湘侯开始醉心山水,不理俗事,将政事全部交给世子处理,世子日夜操劳,身体每况愈下,处理各方势力平衡愈加力不从心,湘州本就民风彪悍,武林门派林立,卫湘侯不稳,湘州的各方势力早就开始蠢蠢欲动。
王氏全族上下被下狱处决,就是旧世族发起反扑的号角。
谷伏川家族势力不显,不新不旧,又与司马晤自幼相识,关系匪浅,因此很快得到柳钜看重。
“我原本以为长兄是遭遇水匪劫船,一时受了刺激,这才满嘴胡言乱语,可今日有幸得见飞舟,我不禁思索起长兄话里的真假了。”
王延想起此事,思绪不禁飞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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