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腔郁气,在同门都放弃了之后,自己重新折返了寒潭边。
只凭着归雪剑法和天地明心剑法,和碧双水蛇足足鏖战了七天,才将它诛杀。
说是诛杀也不太对,他身体上皆是溃烂的痕迹,毒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他即使最后握住那把剑,手上都是溃烂的。
大片大片的血浮在寒潭水里,就连剑上边也是他的血。
季识逍把剑交给第六峰的长老,请他重新淬炼一番。
铸剑长老吓了一跳:“识逍,你这身伤,快去回春峰看看吧,别耽误了啊。”
季识逍动了动嘴角,脸上也一阵钻心似的疼痛。
他说:“没事,这伤就看着吓人。”
铸剑长老又劝了几句,才道:“这把剑,我看品阶也在地级之上了,淬炼一遍恐怕花费……”
季识逍把这三年挣的灵石带了过来:“您看够吗?不够我再去弄点。”
铸剑长老道:“这应当够了,我试试吧。”
季识逍又去宗派外做任务,顺便养了三个月的伤,才到第六峰取了剑。
以圣池水淬炼过的剑,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更加锋芒逼人,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轻轻地一挥剑,便带起一阵又似霜雪又似月辉的残影。
它带着寒潭经年累月的寒意,是把很好的剑。
铸剑长老很满意,自夸道:“不错不错,这应当是我这些年淬炼得最好的一把剑,感觉可和恨水剑比一比也不是不可以。”
他很是欣慰,“识逍,你选这把剑做你的本命剑也挺好的。这上边沾了你很多的血,淬炼的时候也融进去了。”
季识逍拿了剑,却往上面沾了些泥,弄得脏乎乎的,才把它甩到乌梦榆的脚下。
“从寒潭里捡的剑,救命之恩已经还清了。”
乌梦榆一脸不可置信,看起来很生气:“季识逍,你也不用这样侮辱我吧。”
季识逍冷笑:“不要好高骛远了。”
乌梦榆望了他片刻,眨了眨眼,眼角处却忽而落下来一滴泪,她擦得很快,笑着说:“行,就当我识人不清,我就不应该救你,你怎么不死在风月派里。”
那次没死在寒潭里。
季识逍想,但这次是真死了。
父母抛弃他,剑尊已归墟,同门君子之交。
也许他们会感叹几句天妒英才,锋芒毕露风必摧之,也许崔峰主会叹惋许久,也许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会在茶余饭后闲谈几句……
不会有人为他的死感到难过。这样很好。
他对自己说。
他也不会因为这个感到难过。
死前已使出了那样绝艳的一剑,除却风月派的仇未报,这一生……没有遗憾。
没有遗憾。
*
腰上的佩剑忽然开始嗡鸣,像是轻轻地敲在钟盖上,连绵不绝的那种声音。
乌梦榆睡得不太安稳,很快被这声音吵醒,揉了揉眼睛:“咦?季识逍还在无妄海里吗?”
晏浮瑾站在船头,正在使着一招向上挑的剑,他的笑容依然和煦:“乌道友,我已用了十来式的破障剑法,应当很快就到蓬莱了。”
听风双眼通红:“你倒是睡得好了,我可累死了,不行了不行了,我也眯一会。”
乌梦榆拿着这把剑,有点摸不清状况:“不对啊……”
“季识逍在蓬莱岛上,我们是快到蓬莱了吧……”听风推测着,“人家肯定是天级组,哎我可真是心软,怎么就跟着你一起……”
晏浮瑾望了望那把剑:“乌道友,你的剑有什么问题吗?”
周围的雾淡了些,天光隐隐约约地透出来,若是一直这样前行,蓬莱应当就在前方。
乌梦榆想了想,却把仙舟调转了一个方向。
晏浮瑾不解:“你这是?”
乌梦榆的神色很认真:“我有东西落在无妄海了,得回去找一找。”
晏浮瑾:“……”
你能有什么东西落在无妄海啊?
乌梦榆诚恳建议:“我看你的方向是对的,不然我们就此告辞,你自己过去?”
晏浮瑾望了望广阔的无妄海,空空落落无处可依,他还想再劝:“是什么……”
乌梦榆已经“啪”地一下往仙舟上贴了张疾行符,浓郁的雾气汹涌地扑过来,明明她身上抵挡的手段还有许多。
可她想起“镜花水月”那一剑——桃花带着晨露,是归雪终年不变的柔和之景,她始终找不到任何锋锐的感觉。
可是剑须得是锋锐的。
锋锐。
她心如擂鼓,使出了这一剑,
“啊,乌梦榆你怎么还想着用‘镜花水月’!我要是死在这也太冤枉了!”听风见着雾气排山倒海扑来,已来不及躲避,只能大喝一声。
可是下一瞬,它噤了声。
那雾气碰到剑锋,如雪遇烈阳,一寸一寸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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