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有什么神谕,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桃乐丝对着空气喃喃问道,像是在问塞勒涅,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您这一段时间,总是会出现幻觉吗,大人?”希尔达退开一步,双手交握在胸前,轻声地说。
“准确地说,我只出现过两次,”桃乐丝看向希尔达时,她的神情已恢复如常,“幸好这两次都是您在我身边,夫人。”
希尔达的面容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很荣幸,大人。”
对于桃乐丝而言,在塞勒涅神庙中的所见只算是意外,还不至于令她生病、乃至于打破一切计划。但是走在克雷布斯阳光灿烂、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时,她的心情仍然不是很好。
“您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希尔达挽住了桃乐丝的手臂,“我带您去吃一点东西好吗?”
“我担心会迷路,”桃乐丝说,“虽然我来过这里,但是每一次都是马车直接将我送去了皇宫,我还从来没有在城市里闲逛过。”
“我熟悉路,桃乐丝,”希尔达的脸上浮现出微笑,“我是个流浪舞者,曾经是。”
她带着桃乐丝来到了一间小酒馆。酒馆之中,几个吟游诗人正在高声唱着南腔北调的歌谣,几名醉醺醺的酒鬼大声喧哗,室内又狭窄又肮脏,散发出一股油脂与酒精混合的臭味,桃乐丝几乎在里面一秒钟都没有办法呆。
希尔达走到酒保那里,低声说了几句话。酒保从肮脏的木头柜台里翻找了一下,递给了希尔达一个用树叶包起来的东西,于是希尔达马上拿着那东西,带着桃乐丝离开了。
“只有喝多了的人才能忍受得了这个地方。”桃乐丝心想。
她们走到了海边,在石头垒起来的堤坝上坐下来。这里被海风吹得很干净,布着一层金色的细沙,不会弄脏裙子——只消轻轻拍一拍,布料就干净了。
希尔达拿出那叶子所包裹的货物,原来是两块奶酪。
“也许没有宫中做得那么好吃,”希尔达说,“但你在宫中并不是总是能吃到。”
于是桃乐丝终于吃上了从昨晚开始她就颇有怨念的克雷布斯奶酪。
不过让她大失所望的是,民间的奶酪又酸涩又干硬,几乎可以当做凶器使用。她只吃了两口,就实在吃不下去了。
“您是公主,因此像这样的尝试,只有一次就好了。”希尔达侧过脸,对她微笑。
神庙之中的阴霾好像已经被一扫而空。在这里,大海无边无际,延伸至所能探索到的世界最远之处,海水干净,海风从远处一阵又一阵吹过来,几只白色的海鸟正从天际飞翔而去。
“明天晚上就是晚宴和舞会了,”桃乐丝说,她感受到了一种割裂,就像是那个黑乎乎的小酒馆与克雷布斯富丽堂皇的皇宫之间巨大的差别,“我总觉得如果陪同我的是艾斯比爵士的话,会有些让我心烦意乱,当然啦,我知道,他是个可靠的人……”
希尔达仍然在看着她。她黑色裙子上装饰的缎带在海风中飞舞,桃乐丝转过头,看着阳光落在希尔达的脸上,她的额发与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光影使得她的脸有一种古典的美,而有血有肉的人,比神庙之中的神像美丽不知多少。
于是,桃乐丝忽然就有了勇气,让她能够做出决定,并且把余下的话说完。
“夫人,我希望你能陪同我去参加晚宴和舞会。”
希尔达似乎显得有些惊讶,海浪一声一声地拍打着礁石和堤坝,天气好得令人愉悦。
“您知道,您是领主,桃乐丝。我无权拒绝您的要求。”希尔达仍然在微笑。
桃乐丝与希尔达对视着,她能够从希尔达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还有那湛蓝的天与海。
这是一种默契,是暗示,还是邀请?
桃乐丝不明白,但是她的心绪像一团乱麻。
她凑近了希尔达的脸。她们距离得太近,桃乐丝觉得她看清楚了一切,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然后希尔达不露声色地悄然避开一点,然后又站起身,沿着堤坝朝远处走去。桃乐丝僵在原地,心里有点尴尬,但不完全尴尬,毕竟她刚才的动作,可以理解为只是坐姿的调整,而非一个被拒绝的亲吻。
于是她怀着又遗憾,又庆幸,还有说不清楚的焦虑,也站了起来,跟随希尔达沿着海岸线,向着蔚蓝的大海永远探索不到边界的远方,缓慢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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