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聊天,高声的对话,来往的人流,周遭的喧闹几乎是要盖过这一角的动静。

闻岁声音不算太大,却也引得旁边一桌频频侧望,带着好奇的目光。

他自诩无所畏惧,却不肯再叫。

原来重新拾起以前挂在嘴上的称呼,真开口的时候勇气却在霎那间耗尽,好在那个人还愿意回应。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闻岁用脚尖踢了他一下,脸上的热度飞快降了下去:“今日份的没了,明天请早。”

“还挺小气。”江暗抽回右手,出声提醒说,“小时候倒是哥哥哥哥追着叫,长大了这么吝啬。”

闻岁理直气壮,记性好到了极点:“你都说了那是小时候,最开始不让我叫的人是不是你?”

江暗才到闻家的时候,因为刚出生妈妈就丢下他去了国外,父亲又刚去世,身边再没一个熟悉的人,平时老是一个人呆着。

闻岁这人从小就带点叛逆的张扬,你不理我,我烦死你。

于是在每天的间隙,开启疯狂骚扰模式。

“哥哥,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

“哥哥,看我的变形机器人,酷不酷?”

“哥哥,我们一起打游戏机好不好?”

“哥哥,隔壁小胖又来我们家偷桃子,我们一起去揍他。”

“哥哥,你绷着脸干什么,你是不是不会笑。”

…….

江暗觉得很烦,每次都被吵得脑袋疼,总是计划着想拿个绷带把他嘴巴缠起来。

又基于个人涵养,于是回回冷淡重复:“我不是你哥,除了奶奶,我没亲人。”

听多了,这话多少有些伤人。

闻岁嘴巴一张,哭天抢地:“不是的!新闻上都说你是,你干嘛不承认!”

边说着,边连滚带爬从床头柜里翻出当初报道的简报,翻给人看。

那会儿他还不太能认识太多字,只知道上面的照片是闻仲青抱着江暗,反正是事件相关。

江暗仗着比人年长,有些恶劣地逗他:“哪一行写了我是你哥?”

闻岁支支吾吾:“……..就,全部都是呀。”

“你是文盲。”江暗眼神睥睨,淡淡嘲讽。

闻岁虽然听不太懂这两个字的意思,但觉得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哭得更凶了。

当天晚上江暗被闻仲青按着揍了一顿,因为这个小状况,两人关系一度降至冰点,好几个月在幼儿园见了招呼也不打。

直到有一次闻岁被人欺负,小班里有个调皮男生往他课桌里放蜘蛛,把小朋友吓得哇哇叫,死活不肯上学。

江暗这人打小就淡定,第二天在学校直接捉了一塑料袋虫子,午休时跟闻岁一起扔进了那个男生的被窝。

事情暴露,两个小屁孩当然又被教育了一通,只是这回,他们站在了同一战线。

在院子里罚站的时候,闻岁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有些化了的糖,拆开递给江暗:“哥哥,甜的,给你。”

江暗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颗糖就被一只软乎乎的手胡乱塞进了嘴里。

他不爱吃甜的,甚至觉得有些发腻,但舌尖尝到甜味的时候,却在江风去世后第一次觉得想哭。

江暗小小年纪就已经感受到所有人的示好都是带着目的,除了闻岁。在某一刻突然跟固执的自己和解,也许有没有血缘,是不是亲人,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脱了外套,很轻地裹在闻岁单薄的肩膀上,眼睛里有湿润的光:“嗯,很甜。”

风一吹,桂花在院子里就散落了一地。

至于什么时候那声哥哥从叠字变成了单字,年代久远,倒是记不清了。

江暗从回忆里抽离出来,解释说:“也就开始几个月不让叫,后面十几年我说什么了。”

闻岁磨了磨牙,对于那句呛声印象深刻:“你说我文盲,这份羞辱牢牢刻进了我的DNA。所以,你高考语文考了多少?”

“你这秋后算账是不是早该过期作废了。”江暗笑意未散,“没考过你,我是文盲行不行。”

闻岁没意识到他能把自己的分数记得如此清楚,只是表情很是傲慢,一字一顿:“你,本,来,就,是,文,盲。”

江暗今天格外纵容,配合着嗯了一声。

闻岁开始恃宠而骄:“那,再去帮我买瓶水?”

江暗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的发梢上,坐在原地没动。

“哥,帮我买瓶水。”闻岁毫无底线,自我打脸速度飞快,他抱着胳膊向后靠着,一副把人拿捏的嚣张。

“等着。”江暗收起长腿起身,指尖在桌面上很轻地点了一下。

走开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一瓶水放在面前,瓶盖也贴心地拧开了一半。

闻岁笑得招摇,拿过来仰头大口灌了几口,喉结滚动。

江暗垂眸盯着他看,虽说刚过十八,比同龄人略小,但怎么着也算是个成年人了,眉稍里却带着得逞的快意。

他之前一度觉得无力和遗憾,错过了闻岁成长最快的三年,错过了他青春张扬的时期,从一个稚嫩的小孩长成青葱少年的样子,他没有见到。

刚见面的时候,那副冷淡倔强的表情差点让人不敢相认,像是被时光套上了层成熟的壳子,彼此都面目全非。只是剥开来才发现,那个人好像一直站在原地等他,一动不动。

仿佛只要一回头,就能见到那个小朋友单肩跨着书包,从背后扑上来叫哥。

那只手把喝了大半瓶的矿泉水瓶递到了自己跟前:“剩下的送你了,快到集合时间了,撤吧。”

江暗接了过来,毫无嫌隙地对着瓶口喝完,啪嗒一声丢进垃圾桶。

再回到集合点的时候,人还没走近,就看着汪奇粤老远就冲他们俩挥手。

闻岁遛鸟似的晃过去,凑上前问:“你们叽叽喳喳聊什么呢?”

“他们说你有女朋友了,谁啊?我认识吗?”汪奇粤扭头,好奇看他。

江暗侧头看了他一眼,带着探究的目光。

闻岁挺直后背,双手插进口袋,一脸无语:“他们?谁又造谣?小心我发律师函。”

“光律师函没用,得起诉。”江暗笑了一声,表情松散下来。

闻岁啧了一声,没太所谓。

“有人说昨晚看着你提了一个巨大的lamer袋子,肯定是送女生。”汪奇粤手舞足蹈比划着,补充道,“八卦匿名群,进群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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