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当然相信阮儿,”鹿兰庭沉沉叹了口气:“罢了,那你就跟着爹爹吧,只是,冷了要及时告诉爹爹,不可逞强,不然你娘亲该不高兴了。”

“好。”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往后院走去,直到两个身影消失不见,睿政王才将目光收回。

“王爷,”青竹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鹿大人和他家姑娘倒是有趣,尤其那小姑娘,竟然是个胆子大的,就是不知道要真看到了那尸体,是否确实不害怕。既拒绝了王爷的关怀,别吓出个好歹来才是。”

睿政王抬起眼瞥了瞥青竹,对青竹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青竹大概见惯了自家王爷万事不过心的样子,也不意外,仍在睿政王耳边自顾自的继续说:“不过鹿大人家的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也不知究竟随了鹿大人还是鹿夫人,不过鹿大人和鹿夫人都是极好看的,想必小姑娘长得好看也是情理之中。”

是挺好看,睿政王在心里倒是赞同了青竹这句话,他不禁又想起那双极美的桃花眼,对青竹的审美少见的表示认同。青竹还在一旁叨叨叨的说个没完,睿政王已经懒得再搭理他,只拿眼看了看开着的门口,想起那个小小的、非要去看尸体的雪团子。但愿那个粉雕玉琢的雪团子,到了后院真的不会被尸体给吓到,否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蓄了泪,可就显得太可怜了。

鹿阮当然没有哭鼻子,她已经站在停放尸体的屋子里了,屋里很冷,这也是为了减缓尸体的腐坏才特意没有放炭盆和烧地龙。四五个刑部官员围着尸体站了一圈,鹿阮没有靠前,但看向尸体的视线却丝毫没有受阻。她个子矮,就算站的靠后,也能从人和人之间留出的空隙里看到尸体,且看的一清二楚。

这下曾出现在她看到的画面里的姑娘,能被她看到全貌了。那姑娘的容貌依旧很清晰,并没有因为死亡带来的灰败而变得丑陋。她身上穿的衣裙和大家小姐们的不大一样,更艳丽也更暴露,显出几分不正经的与众不同。鹿阮对这个女子的身份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这女子,并不是良家女。鹿阮不怎么出府,即使鹿夫人带她出了府,也不会往绿云楼那种地方去,所以在鹿阮还只是猜测女子不是良家女的时候,就已经有官员认出了尸体是谁,且出声道:“这是绿云楼的嫣姐儿,不想竟遭到如此横祸,真真是可惜了她一身的好才艺。”

绿云楼?嫣姐儿?鹿阮再次看向女子额头未掉的花钿,果然不是良家女,听那官员话里的意思,这女子还是个很有名气、想来才艺也十分出众的名妓。那犯罪嫌疑人可就多了,光临的恩客、绿云楼里的小厮丫鬟知客、甚至和这个嫣姐儿有来往的很多人……要是一般的大家小姐们遇害还好查,毕竟大家闺秀们养在深闺,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接触的人少,万一出了事可查的范围也小。鹿阮在心底苦笑一声,也真是运气不好,受害人偏偏是这样一个身份的女子。

鹿阮重振旗鼓,她信奉凡事做了就会留下痕迹,即使是科技不发达的古代,也一定有破案子的高手能手。鹿阮定了定心,把能找到线索和该查的方向一条条捋顺,耳边也不漏过刑部官员们的交流。

“绿云楼的管事叫花妈妈,这个花妈妈是个突破口,找几个人从花妈妈那里查清嫣姐儿的来历、与哪些人近期有来往……”

“再派些人去绿云楼找服侍嫣姐儿的丫鬟……”

“重点是绿云楼,这几日将绿云楼里的仆从们严加看管,还有出城入城,都要戒严,以防犯人逃出皇城。”

“去一趟户部,调档这几日出入皇城和在皇城租赁宅院的人家。”

……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讨论起来,鹿阮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古代官员们认真做事的样子,他们拧成一股麻绳,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使劲,每个人都在尽可能的贡献力量,为查案破案绞尽脑汁。鹿阮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低估了古代人的能耐,他们虽然没有现代办案的信息技术和科技,但他们的聪明才智丝毫不逊于现代人。鹿阮专心致志的看起尸体,相对更熟悉这里的日常生活的正经古代人,她这个现代人就把重点放在尸体上,尽量看能不能从尸体上找出些破绽或者线索,贡献自己的一份力吧。

鹿阮看死去多日躺在桌案上的嫣姐儿,看的十分仔细,嫣姐儿在移动的过程中,大概身上的碎叶子和泥土被人清理过,所以此刻展现在鹿阮面前的少女,显得干净整洁了许多。嫣姐儿平时可能真是个爱美的女孩子,她不光额头画了红色花钿,连指甲也染了颜色,涂成了娇娇嫩嫩的透粉色。不过或许在泥土里待了太久,或是花木丛里的泥土过于松软,嫣姐儿涂成透粉、长长的指甲里有不少泥,把那原本清透的粉都映成了褐色,鹿阮略过嫣姐儿的指甲,她转移了视线,想要再检查一遍嫣姐儿太阳穴附近的伤口。

钝器伤是肯定的了,鹿阮曾在大学听过几节法学课,也是巧,其中一节课的老师,讲的正是钝器伤和锐器伤的区别,因为老师讲的有趣,举的例子又实在吓人,所以她时隔多年仍能记忆犹新。钝器伤一般表现为挫伤、擦伤、挫裂伤,且挫伤常与擦伤并存,挫裂伤一般伴有擦伤和挫伤……而锐器伤因为致伤物大多锋利,所以造成的创面边缘整齐、创角尖锐,创口也会比较深……结合理论和当年那些例子的图片来看,嫣姐儿太阳穴附近的伤口经过鹿阮仔细研究,发现太阳穴周围的皮肤,还能看出细微的挫伤和擦伤,就是钝器伤确信无疑了。

既然是钝器伤,剪刀匕首这类较为锋利的凶器便可以排除了,那致伤物又是什么呢?鹿阮皱着眉冥思苦想,她没有再继续盯着嫣姐儿瞧,眼睛略过站着的刑部官员们往屋外瞟,视线无意间停在了墙角立着的一个花盆上。那个花盆里的花儿早就枯死了,大概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扔,所以那花盆就被人暂且摆在了墙角。鹿阮定定的看着墙角的花盆,那花盆像是瓷的,底部相对圆润平滑没有棱角,如果拎起来往人太阳穴上砸,估计的确能将人给砸出个好歹,但要说一下子就把人给砸死,应该还要再费点力,除非使大力气多砸几下,或者砸人的是个男子。

可这要如何排除?鹿阮自己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她忍着恶心离近一点儿又细细看嫣姐儿的伤,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鹿阮突然发现嫣姐儿的眼角、距离太阳穴很近的位置有一个小坑,也不能说是小坑,那是个黄豆大小的淤青,看样子,大概率是那个神秘的致伤物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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