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楚开国之后的第三个春日。
段怡坐在大殿之上,瞧着陆御史巴巴的嘴,心急如焚。
“大王!段娴通敌叛国,害我襄阳。虽然人死如灯灭,但这样的罪人岂配入坟土?大王若是因为长孙夫人祈求便宽宥她,岂不是徇私枉法?”
杀人最痛的是软刀子。
襄阳危机之后,段娴黄粱梦碎,眼瞅着从前不如她的,个个踏上了青云路。一开始还叫骂不止,用藏起来的小首饰偷偷抠墙角儿,想要越狱以图东山再起。
大楚开国,段怡做了楚王之后,她大病一场,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神一般,早年的寒症还有因为落胎而引起的旧疾,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熬到今年开春的时候,终于是油井灯枯了。
若非段淑红着眼睛来自请收尸,她都险些要忘记这个人了。
“人死了不入土入什么?陆御史是想要挂在自家门前,还是烧了给你家肥田?”待那陆御史说完,段怡终于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朝着他看了过去。
陆御史一时语塞,脑子之中全是段娴挂在自家大门口晃悠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又何尝是想要跟了死人过不去,只不过御史的使命便是要盯着大王不许徇私枉法罢了!
他家大王好是好,就是贪花好色,瞧见美人儿心比今早他吃的绿豆糕都要松软!这襄阳城里的祸水,他可都用小本本记着了,包括他自己个!
陆御史不吭声,其他老狐狸亦是瞧出段怡心不在此,纷纷看向了地面,只恨不得将那地缝看出个藏宝图来。
……
朝臣一散,段怡飞奔一般入了书房,段淑便快步的迎了上来。
旁的姑娘成亲之后,那是珍珠变成了鱼眼珠子。可段淑却是不同,她头胎得了贵子,前不久又生生了个小女儿,长孙全是糙老爷们,来了这么个小孙女儿,长孙老将军那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硬是搬着一个摇篮走遍了襄阳城,便是在那街头瞧见了刺绣上的金童玉女,他都要大声感叹几句,“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我孙女儿好看。”
长孙家待她极好,比起当初在闺中,段淑生得越发的艳丽。当真是面若珍珠飞粉霞,言若繁星映照夜空。
当初陆御史头一回在楚王府中见到段淑,翌日一早便递上了万字夸夸书,将崔子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大意就是越王虽然不美,但你不能见异思迁抛弃糟糠之夫。
又将因美色亡国的国君列了一份清单附在后头,并且将段淑作为了大楚的头号亡国种子,恨不得生出八只眼睛盯着她。
“三妹妹,何如?”段淑红着眼睛着急的问道。“这事便交给你做主了。她当初害你险些丢了性命,你不怪她么?”段怡给了段淑一个安心的眼神。
段淑松了一口气,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岂能不怪?可她到底是我大姐姐,如今已经亡故了,我们姐妹一场,又岂忍心看她无人收敛。我会叫人送她去锦城,葬在我阿娘的身边。”
段怡点了点头,“好,你心中有成算便好。事不宜迟,你且去办罢。”
段淑确实着急,见段怡像是火烧眉毛了似的,也并未多问,急匆匆的便冲了出去,自去寻人抬段娴不提。
……
待段淑也走了,段怡立马活了过来。
她一个箭步冲到了铜镜面前,将头上的金冠取了下来,那边知路已经准备好了常服,又给她梳了最简便的发髻,只用一根玉簪子绾着。
段怡在铜镜之中瞧得她的模样,后知后觉地跺了跺脚,“今日李夫人的相亲宴,你也当去的!”
知路一听,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姑娘再提此事!我可要恼了!我才不要嫁人,我要跟在姑娘身边做一辈子的掌事女官!”
“嫁人有什么好的!夫君官位高了,我要谨言慎行做命妇表率,我一个小丫鬟,头没有那么大可戴不了那顶帽子;夫君官位低了,我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听人说那奇闻趣事了!”
“姑娘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乐呵,这天下哪里有人比大王的女官听得更多趣事!”
男人是什么?只会影响她吃瓜。
段怡听着,一时竟是不知怎么言语。
“姑娘快些,不然就赶不上了!”知路着急的催促道。
段怡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把揽住了知路的腰,几个闪身上了屋顶,飞檐走壁了一会儿,像是一只壁虎一般游走进了那李夫人的相亲宴。
李夫人便是都卫府大将李增的母亲,她自请来了襄阳做人质,给自己儿子说了一门还亲事不说,还交友广泛,在城中女卷之中颇有威望。
今日她特意给老贾,韦勐还有苏筠办了一场相亲宴。
这种瓜,她段怡怎么可以不吃!不对,她这不是吃瓜,她这是关心下属的终身大事!
段怡想着,领着知路一闪,站在了假山后头,朝着那凉亭看了过去。
老贾年纪最大,是李夫人卖瓜夸得最厉害的一个。
段怡探头一瞧,眼皮子狂跳了起来。
只见他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手中拿着一把算盘,在凉亭中央的石头凳子上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拨了拨算盘珠子,那模样活脱脱的就是不好相与的管仓库的老大爷。
她朝老贾对面一瞧,这一瞧忍不住给李夫人竖起了大拇指。
这老太太简直比月老还会拉红线,瞅瞅对面这姑娘,谁瞧了不说上一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金元宝遇上了铁公鸡!
那姑娘生得端是一副好模样,双颊红彤彤地,瞧着就是一副好性情。
一张口更是一口的吴农软语,格外的动听,“我名叫陆离,陆御史……”
老贾一听,勐地抬起头来,“你是陆家的?回去劝劝陆御史!莫要哭了!旁人一件官服穿几年,他一件官服一个月都穿不到!那绸子用来擦眼泪,丝线没多时候都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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