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雪来势汹汹,像是人世间一场大病,转瞬间就覆盖了整个人间。

皇宫梅园的满园红梅白雪中怒放,宫人们低眉敛目,相顾无言。今晨先是几个太医不到天亮就匆忙入了宫,又去找了京里的锁匠,最后是满头大汗地着人劈开了精铁锁链。

来不及再让人送信去关外了,少年口齿间满是血,周身伤痕,卧在映辉宫新新凿的温泉里,满池活水都被染透,若不是发现得及时,太医来得早,怕是早已经没了。

李太医说,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今日不解开,下葬那天也不能带着锁链入棺。

管事无言点点头,吩咐人去砸断了锁。

少年看着眼前刀口在连接着手足的锁链上落下,面色不改。他披衣坐着,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平静神气还像是初入宫那日,刘德这时候才被人知会,惊慌赶到,只见他转过眼睛,乌发已经长过了膝。

铁屑飞溅砸痛了脸,鲜血顺着侧脸向下流,却还是留了短短一环链子在手足上。伤口上裹了厚厚白布,面色苍白无血色。

慕家三朝清贵门庭,子弟皆天骄贵胄,白马嚼啮黄金勒,一笑射落双飞翼,几时有过这样潦倒。

刘德心头微涩,还是先笑着走近,说已经派人传信关外。陛下不日就会回来。

夜深时分,慕青岚在慕府湖心亭斟酒,刘德在旁点灯,他白靴深深浸入雪中,衣袖分飞白鹤。是夜寻常风月,无声天地。

当时慕太傅就在此间饮酒,如今物是人非,世事无常总令人唏嘘。

刘德没有想到这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慕二。

当天夜里,被令改道蜀州的北宗王没有改道,秘密到了西南边疆,与旧部接头,带兵马,趁着皇帝赶赴北辽战场,长驱直入北上,已到了京城之外。

秦婴没有立刻发难,先孤身潜入京,带走了慕府中的慕青岚。

风与夜色推开砌满风尘的窗棂,不知何时熟睡过去的刘德再睁眼,已经不见了少年身影。

而京城之外,兵临城下,血溅了一地。

箭在弦上,一场血战之后,久攻京城不下,但城中强弩之末,也撑不了几天。秦婴让大军休息整顿了一日,回到帐中。

少年衣衫雪白,倚坐在榻间,抬眉时几缕病态消凐,不动声色。瓶中花影洒了他满脸张扬颜色,雪貂盖住了浓浓的血腥气。

护城河通往京城之外。

秦婴牵着他的手上了小舟,扶住他的肩膀,月色湛然洒了整条河,清光如雪。就像人间所有有情人一样,散发扁舟。

小舟行至枯败莲藕深处,仿佛能听到夏日时的蝉鸣。夜间一场细细雪雨打枯荷,秦婴手忙脚乱地解开大氅为慕青岚挡住,低头时见他伸手抓住了自己腰间的锦囊。

秦婴神色微动,笑道:“你若是喜欢,改日我自己做一个送你。”

他也微微笑了,从他腰间解下锦囊,握进袖中:“王爷要当枭雄青史留名?”

秦婴静静笑看着他,似乎有些无奈:“本王不过是与你来赏一夜雪色。”

头顶大氅遮蔽了雨雪,北宗王微侧着身,挡住了寒风。若不论城外几日厮杀留下的血气,的确是雨打残荷月光清透的雪夜。

他解开了锦囊,看着里面的粉末,半晌无言。

【借着护城河河水给全城投毒,会不会有点反人类?对于剧情人物的变化,系统你有什么头绪吗?】

系统提醒一声锦囊之后,就一直装死中。

秦婴收起笑,白发黑衣俊美眉眼低垂,平静开口:“你若是不喜欢,那就算了。”

让人分不清是在说锦囊,还是在说投毒之事。两人默契地没有多提此事。

少年青衣白衫散发,伏在舟前,看到城中华灯初上,有人在放灯。河灯顺着水流漂到了他的面前,他伸手按住灯。

“要打开看看吗?”秦婴问。

他笑了笑:“这是别人的东西。”说完便松开了手指,让河灯顺流而去。

“我也放过一次。”

“和慕太傅他们一起吗?”秦婴猜测,他十几年都是长在父兄身旁,应该没有其他人能亲密到可以同来放花灯。

他却摇头。

看见他眼睛明亮,神色平静开口:“是在梦里。”

梦里那一夜,京城已经冰消雪融,海晏河清,漫天烟火炸响如雷声阵阵。少年人俯身放下两只河灯,身旁皇帝与他寻常谈笑。河灯里墨迹洇湿,写下绝不可再得,终知不可求得的长相守夙愿。

远天烟花此时炸响,映暗了北宗王霎时阴郁的面容。

秦婴嗓音清冽,比他皇兄多了一分少年澄透色彩,低眉轻声说:“那个人,你如今还……”喜欢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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