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眯起眼睛看着谢晏,顿了顿道:“你在耍孤?”

谢晏很无辜,他就知道,这人根本不舍得给。

谢晏懂事地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会:“不然……九两也……”

阿言一把抱住了谢晏的大-腿,恨不得捂住他的嘴给他磕头:求您了,别再说了!您再说下去,不等摄政王来削爵,明天平安侯府就要集体饿死!

“平安候真会给孤省钱。”裴钧怒极反笑,“纪指挥使,给他十两!”

纪疏闲:“……”

——别啊!

阿言还想辩解一下,那厢纪疏闲的身形已经闪了下来,站定在谢晏面前。

他从腰间的钱囊里摸了两粒碎银子,犹豫了一会,又回头试探了一会,见摄政王嘴唇抿成一线,脸色黑沉,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平安候,您……”纪疏闲欲言又止,只好将碎银往谢晏手里一拍。

谢晏拿了这十两碎银,有些吃惊,心想“摄政王”还挺大方,心里的感激不禁又上一层。

裴钧看他又朝自己抛来一个万分感动的眼神,只觉胃里被气的直拧劲,他再不想多看谢晏一眼,让人照料好小皇帝,就起身离了宴,带着纪疏闲往后花园去。

无意间抬起手,看见虎口上的抓痕,又是一阵上火。

纪疏闲看他用力踩在径上,就跟要把脚底下的鹅卵石踩碎似的,还没想好怎么说,摄政王已经回到书房,着人煮上醒酒茶,就坐下开始批阅奏折公文。

自他临朝摄政,奏折都是送到王府上来的。

过了会,纪疏闲端着茶汤进来,猛地就听见脚边“砰”一声响,他垂眼一看,是燕山府奏请雪灾拨款的折子。

燕山贫瘠,冬季多雪,三年两头的大小灾不断,但前阵子纪疏闲才派人去看了,确实有些寒冻,过冬的作物损毁了一些,但远不到值得府官日日哭喊活不下去的程度。

且年前九月中的时候,还没下雪,摄政王就预先拨了一笔款过去,加上燕山本地的赋税,足够百姓平安过春。那款拨了还没到仨月,燕山就又来哭,只怕还当摄政王和先帝一样好糊弄,随便哭惨几句就能要到钱。

“张嘴就要八十万两!等燕山全被雪埋了,孤派人一铲子一铲子地把这群蠹虫挖出来上供,都用不了八十万两!”

纪疏闲缩了下脑袋,跟着随声附和:“是是,属下赶明儿就把燕山衙门都砍了……”

裴钧看了他一眼,接过醒酒茶汤,还没喝就往桌上一扥,冷笑起来:“相比之下,还是平安候会跟孤省钱。”

纪疏闲心底一跳,这怎么的了就又提起平安候。

裴钧问道:“他混进御宴,使了多少银子?”

这事儿纪疏闲在街口捡起那张御帖时就立马去查了,本来打算开宴那会儿就跟摄政王汇报的,可那会儿热闹不断,他就没顾上。

这会儿……纪疏闲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好时机。

裴钧不耐烦道:“多少,说,让孤听听。”

纪疏闲吞吞吐吐,把那两个霁红春瓶和雪狐裘的事说了,然后战战兢兢地望着他。约莫是过于荒唐,裴钧压下怒气,只一言难尽地看纪疏闲,道:“他是散财菩萨么?”

接着裴钧没说话,捏着一本奏折深思什么,大概还是在想之后要怎么磋磨平安候罢。

真要是见个血也就算了,就说今晚这些“磋磨”,那不是蚊子给大象挠痒痒?

何况人平安候也没觉得有多羞臊。

“……”纪疏闲记吃不记打,觉得这小侯爷挺可怜的,又擅自揣摩了一下,说道,“殿下,您说您何苦来哉老欺负谢小侯爷,您在边疆的时候——”

裴钧危险地一眯眼睛:“孤在边疆的时候什么?”

“……没什么。”纪疏闲咽了声唾沫,“您在边疆时威风凛凛、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攻无不克,属下看了极为钦慕!”

裴钧沉默了一会,又心不在焉地批了几本奏折,忍不住又问:“前头宴散了吗?”

纪疏闲出去又进来:“回殿下,刚散,陛下已经被照看着回去睡了。”见摄政王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福至心灵,“平安候和他的小管家还没走,看样子好像是什么东西弄丢了,正叫人去找。”

裴钧抚着虎口上的伤痕,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疏闲怕他想一出是一出,再找借口罚平安候在院子里站一夜。

刚才出去打听的家仆就说,瞧着平安候嘴唇子素白,脸颊反是红扑扑的,脚步虚浮,可能是喝了风不大舒服。这要是真被罚站一夜,搞不好能弄出人命来。

裴钧皱眉,问道:“你说他是真傻还是假痴?”

传出谢晏烧傻的时候,裴钧人已经出发去往北境了。北境天寒地远,消息都滞后,若是没有专门吩咐,谁也不会在一字千金的军机要务里夹带一个无足轻重的谢晏。裴钧知道的,也不过是谢晏落水了,谢晏大病了,谢晏还活着。

仅此而已。

回来以后裴钧又忙着整肃朝廷,没顾得上管平安候府。

所以自那年探花筵,这还是裴钧第一次见着活的谢晏,而不是流言里那个疯了傻了的平安候。

纪疏闲想起一些传闻,低声道:“五年前平安候落水后就大病不起,属下听说,那时候整个太医院都来了,才堪堪将小侯爷的命给拉扯回来,但脑子就……”

“京里和他玩的好的几个世子也去探望过,有的说他站床上胡言乱语,有的说他哭笑无常,还有见他蹲地上……吃土。”纪疏闲顿了顿,“都说是……真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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