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然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显然,这三名宪兵是冲着他来的。

问题来了,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竟然会被宪兵队给盯上?不是说南京城中宪兵很少,只有17人么?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被自己给碰上了?他们又是什么时候盯上的自己?

江浩然脑海中快速闪烁过一连窜疑问。

但他不知道的是,南京城中不是宪兵少,而是执行战场纪律的宪兵少,绝大多数宪兵此刻正在忠诚地执行朝香宫亲王的命令,在南京城中大肆劫掠呢,又哪有功夫执行什么战场纪律?

当然,就算真的受到了上级指派,宪兵队也只会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或是装模作样、假意应付一番,更有甚者,他们会直接撕扯掉宪兵臂章,自己也加入到施暴的队伍中去,尽情享受这场灭绝人性、毫无下限的罪恶狂欢!

“站住!中尉!”

来不及多想,那名领头的宪兵少尉已经拦在了他的身前。

“怎么?宪兵队这是没有正事干了?要来寻在下的晦气么?”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江浩然当然清楚,这群宪兵叫住他绝对没有好事,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露怯,于是他干脆先发制人,反将对方一军。

“阁下怕不是对宪兵队有什么误解?”

宪兵少尉被江浩然一语中的,不觉有些心虚,江浩然没说错,他确确实实是想寻对方晦气来着,这无关职责,也非是察觉出了什么异常,而是纯粹想拿对方开刀,以便树立自己在下属心目中的威信罢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这就尴尬了。

不过也难怪,因为滥用特权的缘故,宪兵队在军队系统内早就臭名昭着了。

他想寻衅立威这点小心思,想要瞒过眼前这个明显在行伍中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老兵,不免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但是宪兵队行事,什么时候需要考虑他人的感受了?

想到这里,宪兵少尉西浦智仁顿时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想他堂堂宪兵队的少尉军官,竟然被一个小小的陆军中尉给质问了?

到底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底气和胆量?

难道他不知道,就算是陆军少左,在遇到宪兵队时,也要郑重其事、以礼相待,丝毫不敢怠慢的吗?

西浦智仁越想越气,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起来:“中尉,不管你对宪兵队是否存在什么误解,但是,职责所在,请你务必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似乎并不属于特别行动队序列,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的身份和动机,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否则,我将有权对你进行羁押、扣留包括审讯,但不限于组成临时法庭对你进行审判、裁决等,请勿自误!”

西浦智仁审视着江浩然,语气也变得越来越严厉,似乎江浩然此刻不再是中尉早不军官,而是一名正在接受审讯的罪犯!

不过西浦智仁的语气虽然狂妄,但是却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词的。

宪兵队确实拥有着其他部队都望尘莫及的权力,这也使得日军内部对其谈之色变,畏之如虎,但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如果真的惹得他们不快,别说面对的只是一名中尉,就算是面对一名大尉、一名少左,他们处置起来也一样不会有丝毫收敛和忌惮!

宪兵可以拘捕比自己军衔高三级的军人,这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江浩然的军衔不过比西浦智仁才高了一级而已,自然不会被其放在眼中,甚至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对方胆敢反抗,他一定会给对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别忘了,宪兵除了可以拘捕比自己军衔高三级的军人外,还可以自行其是、视实际情况执行紧急处罚的。

“我为什么在这里,似乎不是你可以过问的,少尉!”

面对咄咄逼人的西浦智仁,江浩然双眼微眯,释放出了一丝危险的信号,但他很快便将这一丝杀意收敛,面无表情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不妨先问问宪兵司令部的意思,看看他们同不同意!”

江浩然无比强硬的态度,让西浦智仁的脸色阴沉地似乎快要滴出水来。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两名宪兵立刻冲了出来,一左一右地将江浩然夹在中间,并用手枪指对着,似乎江浩然稍有异动,他们就会立即扣动扳机!

“中尉,你似乎对自己的处境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如果每个人都妄图通过宪兵司令部的名号来蒙混过关的话,那宪兵队也就不用做事了。”

西浦智仁冷笑道:“现在我问你答!你是哪支部队的?叫什么名字?”

“わたしは我是第十六师团第十九旅团步兵第九联队第三大队第一中队第一小队中尉小队长——朝仓真雄。”江浩然正了正衣领,一脸傲然道。

“还是出示你的证件吧,中尉!”西浦智仁根本不为所动。

“你确定吗?少尉!”

江浩然紧紧地盯着西浦智仁,没人注意到,一道幽冶的蓝色光芒从江浩然眼底掠过,一闪而逝。

“当然……确定。”

西浦智仁的反应有些奇怪,就在上一刻,他的语气还无比坚绝且充满着强大压迫感,但下一刻却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变得迟疑且毫无底气。

就连围住江浩然的两名上等兵都明显觉察到了异常,有些诧异地看向西浦智仁。

不过西浦智仁的变化到底十分微妙,若不是这两名宪兵上等兵长期跟在西浦智仁手下,且深知他的为人秉性,只怕也根本发现不了其间出现的这一丝微不足道的差别。

当然纵使发现了,他们也不可能往深处细想,充其量只会感到有些奇怪,毕竟西浦智仁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呢?

可惜他们只怕到死也不会想到,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就算是眼睛也是有可能会骗人的。

“既然你想看,那就拿去吧,少尉。”

江浩然突然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竟很是爽快地掏出军队手牒,递给了西浦智仁。

西浦智仁此时早已恢复正常,接过军队手牒后就认真查验起来。

不消片刻,他将军队手牒合上,恭恭敬敬地递还给江浩然,深深一鞠躬道:“对不起,朝仓先生,请您务必原谅我的冒失,对于给您造成的困扰和带来的不便,我在此深表歉意。”

“抬起头来,少尉!”江浩然一边从他手中接过军队手牒,一边向他喝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宪兵少尉闻言不由身躯一颤,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わたしは我是宪兵队少尉股长西浦智仁,どうぞよろしくご指导ください请您多多指教。”

江浩然:“西浦智仁!”

西浦智仁:“哈尹!”

江浩然:“八嘎!”

“啪啪!”

西浦智仁:”哈尹!”

江浩然反手就是两记耳光狠狠甩在西浦智仁脸上,随即又是一脚狠狠将他踹倒在地,但西浦智仁丝毫不敢反抗,爬起身后又乖乖站到江浩然跟前,低垂着脑袋,一副任由训斥的模样。

“八嘎!八嘎呀路!”

江浩然似乎还不解气,又一脚一个将那两名宪兵上等兵也踹翻在地,两人被江浩然踹了个狗吃屎,连军帽都滚落一边,可就连他们的上官都被江浩然揍得不敢吭声,他们又岂敢作仗马之鸣?

直到这时,江浩然才感觉稍稍解气,他重新来到西浦智仁跟前道:“西浦少尉,既然做错了事情,那就应该受到惩罚,今天我就代替你的上官给你一个教训,身为宪兵,首先就该以身作则,严守法纪,而不是仗着特权狐假虎威,为所欲为!

如果再有下次,我想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了,我会亲自前往宪兵司令部,向司令官阁下讨要一个说法!”

西浦智仁:“哈尹!感谢朝仓先生高抬贵手,西浦受教了!”

“唔……”

西浦智仁的谦卑终于换来了江浩然的息怒,他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南京城内到处都是作乱的士兵,你们不去执行军纪,来这里做什么?”

西浦智仁被问的哑口无言,但又不好随便湖弄,只好无奈解释道:“先生,我们是奉了宪兵司令部之命,特意前来监管和押解这批文物和古董的。”

“不过就是一堆破烂罢了,真的值得宪兵队大动干戈,甚至连主职主业都忘记了吗?”江浩然不满道。

“先生,大本营对于这些文物古董非常重视,还特意在本土组建了一支多达千人的专家队伍,专程赶赴南京,对这些古物进行价值鉴定。”

西浦智仁答道:“不仅仅是我们这批,根据宪兵司令部的命令,所有的古董文物,都会被分批次运往图书委员会,交由学者专家们分门别类,系统拣练,最后统统都会被运往日本本土。”

“图书委员会?”

江浩然从西浦智仁的回答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敏感字眼,不由故作疑问道。

“哈依!”

西浦智仁解释道:“从京都赶来的专家们在来到南京后,就被宪兵司令部安置在了南京竺桥地质陈列馆内,并顺势成立了华中占领地区图书文献接受委员会,专业从事文物甄选和鉴别工作。”

“哦。”

江浩然澹澹地哦了一声,但心中却是恨极了这帮利欲熏心、贪婪成性日本豺狼,什么时候中国的文物古董轮到你们这群土拨鼠去鉴定甄别了?

还真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他当然清楚,这个所谓的“图书委员会”说白了,不过就是小鬼子专事劫掠中国文化遗产和宝贵财富的前线基地罢了!

“西浦,你们现在这是要前往「图书委员会」吗?”江浩然扫了一眼车队,不动声色道。

“是的,阁下。”

“哦,那你们继续吧。”江浩然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道。

西浦智仁闻言顿时如蒙大赦,当即又是深深一鞠躬,致歉道:“朝仓先生,今天的事情是我鲁莽了,实在是太抱歉了!

在此,我对您致以最真挚的歉意,今后,我定当谨记阁下教诲,坚决杜绝此类事情再度发生,请先生拭目以待,以观后效。”

“吆西!”

江浩然走到西浦智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西浦,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的诚意我感受到了,我期待你的表现。”

西浦智仁颔首:“はい、わかり末した。西浦受教了”

“很好!”江浩然点了点头,最后又拍了拍西浦智仁的肩膀,这才自顾离去。

而西浦智仁直到江浩然的背影消失,方才敢抬起头来,此刻,他的后背早就被汗水浸透了。

“股长,这位朝仓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连您都要毕恭毕敬,不敢得罪?”宪兵上等兵滨田广介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小腹,凑上前好奇道。

“滨田,朝仓先生的来历,不是你我的身份可以打听的。”西浦智仁拍了拍滨田广介的肩膀,一脸意味深长。

“股长,您在朝仓先生的军人手牒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另一名宪兵上等兵浅井康太被西浦智仁神秘的语气搞得心痒难耐,仗着平素以西浦智仁的心腹自居,他仍旧壮着胆子问道:“阁下难道还信不过我和滨田吗?您就透露几句?也让我和滨田君开开眼界。”

“是啊,股长阁下。”滨田广介闻言也立即附和道。

“这样啊。”

西浦智仁装模作样地犹疑了一下,终是没按捺住卖弄的心思,道:“在我们大日本帝国,存在着一支神秘无比的部队,据说,它的内部成员均选拔自有着「将军摇篮」之称的帝国陆军大学,拥有着就连宪兵队都望尘莫及的权限,代号「青桐」!”

“天啊,原来朝仓先生竟然还拥有帝国陆军大学的背景!”滨田广介闻言惊叹道。

或许,对于神秘莫测的「青桐」部队他知之甚少,但对于帝国陆军大学,他却是如雷贯耳,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日本军队!

毫不客气地说,帝国陆军大学几乎算得上是每一名帝国士兵的终极梦想!

因为根据惯例,陆大生毕业后10年内必升大左,甚至于无数军官视为天堑的将官门槛在陆大生这里也根本就不存在!

只要陆大生不犯错误不提前退役,一个将官至少少将是绝对跑不掉的,就算遇到了实际成绩业绩相同的竞争对手,对方也得靠边站,由陆大生优先晋升!

这就是拥有陆军大学背景的可怕之处!可想而知,这个由陆大生群英荟萃的「青桐」部队又该是什么地方!

“可惜,对我和滨田君来说,就连陆军士官学校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就别说陆军大学了。”浅井康太不无感叹道。

“二位不必灰心,你们还年轻,只要好好努力,在宪兵队,48岁之前都是有机会被保送至陆军士官学校进修的,成为少尉,指日可待!”西浦智仁安慰道。

“如果未来真有那么一天,那您可就是我和浅井君的学长了。”滨田广介不免有些振奋道:“浅井,让我们联请西浦学长多多关照吧!”

“はい!どうぞよろしくご指导ください!”

“こちらこそ!彼此彼此”西浦智仁摆了摆手,自谦道:“可惜,就算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在瞻仰过朝仓先生这样的陆大生的风采后,也是不由让人感到自惭形秽,自叹弗如呢!”

西浦智仁神往道:“说起「青桐」,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非但如此,今日我竟然还有幸见到了真人。”

说到这里,西浦智仁不无惋惜道:“可惜我西浦智仁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冲撞了朝仓阁下,幸亏朝仓先生大人有大量,否则,这件事请如果传到了宪兵司令部司令官阁下耳中,恐怕我们三人都会被调离宪兵队,送往战场最前线,沦为炮灰一样的存在。

兹事体大,后果严重,还望诸君与我一起保守秘密,同休共戚!”

滨田广介:“哈尹!”

浅井康太:“哈尹!”

…………

江浩然在转至一个无人的小巷后,一个闪身,便没入了其中。

“呼……”

直到这时,江浩然才敢放松下来,但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季痛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依旧如附骨之疽般紧紧将他包裹,直疼得江浩然痛不欲生,冷汗直流。

“可恶,想不到不过是动用了区区摄魂术而已,竟然也有这般巨大的副作用,看来终究还是我孟浪了。”江浩然从空间中取出一条毛巾,狠狠咬住,咬牙切齿地想道。

不过当时情形危急,如果江浩然还想施行原计划,就必须得承受计划之外的代价!

虽说依仗着过去经的神异,江浩然完全可以打破常规,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行常人之所不能行,在一定程度上突破能量域场的限制,动用法术。

可他到底大伤初愈,轻易触碰禁忌不得,即便摄魂术这类法术和神魂出壳不能相提并论,但不难预见的是,如果他继续无视禁忌,就凭他当下的状态,很难说不会再重蹈覆辙,后果更是难以预料。

其实,江浩然又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呢?

事实上,只要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视国宝文物遭受掠夺窃取的惨烈现状,自然可以做到置身事外。

只是,他实在不忍大批国宝流失海外,沦落贼寇之手,任人践踏,相信不仅仅是他,就是任何一位中华大好男儿,此情此景之下也会热血翻涌,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挺身而出。

所以江浩然,不后悔。

…………

凭借着过人的毅力,江浩然终于挺过了最痛苦也是最难以忍受的反噬阶段,不敢有半点迟疑,他立即运转过去经,一点一点抚平神魂遭受反噬后所造成的二次创伤。

之所以说是抚平而不是修复,自然是因为短时间内江浩然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纵然过去弥陀经』再如何通天盖世,但想要在受特殊域场影响的金陵城中,短时间内修复神魂损伤,那也是完全不切合实际的一件事情,不过江浩然并非没有自知之明,而是籍此缓和神魂阵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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