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天阴沉沉的,风雨欲来之势,莫非今日会下起永盛三年的第一场春雨么?

晴芳带着追云、逐月守在主子们正房外,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天,只见乌云不见日头,判断不准时辰,犹豫要不要催促起身。

莫家兄妹这对客人能按时上门么?

届时局面会如何?

晴芳其实不太明白,姑娘为何要请那两人过府做客,尤其是那位莫姑娘。难道不是眼不见心不烦么?

她与识书同时目睹过姑娘坐在莫家巷口的那个下午,还是识书通透些,对她拍着胸脯解释道:“这还不简单?夫人的意思是,莫姑娘,你来我的地盘儿好好看看,这男人,是我的!送鞋送袜的,白费功夫!”

晴芳见识了主子爷这段时日的变化,独自去岳家送礼接人,挣银两带姑娘逛铺子,从不离府之人破天荒陪姑娘回陶府小住,更别提从闺房外扩大到时时处处的体贴温柔,让他们这些下人看了都脸红心跳,晴芳发自内心替姑娘高兴。

所以,她认同识书说的,主子爷和姑娘就是举案齐眉的一对,谁也插不进去。

至于说姑娘请客是要对外人宣示,晴芳却觉得不一定,姑娘若是生气,也只会对主子爷撒气,不会表露给外人,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吧。

听到房内有了传唤,晴芳打住思绪,招呼小丫鬟一同鱼贯入内,服侍男女主人起身。

男主人那头,只要给顾凝熙放好热水,摆下衣衫,候命即可,他不许奴仆近身。

女主人这边,陶心荷三年如一日穿姜黄色衣衫,熏沉水香,梳翘尾髻,也就是发饰和首饰做些细微变化。

说来都是好伺候的,大家熟门熟路,很快帮主子们打整利落。

“夫君,你帖子上写了辰时,对不对?”陶心荷懒懒地理着脖颈处高高立起的领边,双颊嫣红娇艳,嗓音不知为何微微沙哑,妙目从镜中睇着顾凝熙,确认客人上门时辰。

顾凝熙点点头,带点担忧地说:“莫家兄弟一直没有回帖,不知道是不是疏忽忘记了。这几日咱们也没派人过去看看、问候个新年。且等今日吧。”

夫君溢于言表的牵挂就像是绣鞋里钻进去的小石子,惹人难受,毕竟牵挂的那头,除了他说过的学问好友莫家兄弟,更有个对他来说独一无二的莫七七。陶心荷张张口,却未发一声。

心情瞬间变淡,犹如不明不昧的天气。陶心荷努力回想那日看到的莫七七侧颜,加上晴芳转述的其人容貌特征,莫名生出了攀比之心,一顿精巧早膳用得食不知味。

莫七七,对陶心荷而言,像是落进热灰里的豆腐,拍不得打不得,轻不得重不得,如何对待拿捏,让她纠结不已。

看一眼慢条斯理进食的顾凝熙,标准的世家子弟行止模板,陶心荷咽下一口叹息,泄愤似地用手肘上挑,杵他一拐,力道比她脑中设想的小了许多。

端着粥碗的右手稳稳当当,顾凝熙转头看着她粲然一笑,眼如灿星,唇如仰月,柔声说一句:“今日又要劳碌娘子操持待客。”然后为她添粥布菜,举勺温柔劝哄着多进一口。

罢了,还不是为了这个冤家。陶心荷低下头去,咀嚼自己的心事。

心疼他,怜惜他,终于天可怜见,出现了一位能让他看清楚面目眉眼的人,自己作为他枕边人,心软到一塌糊涂,奢想让他能多看清晰人脸几次。

只是,恰巧这位,是个年纪轻轻的未婚女子罢了。

陶心荷自我劝慰,转而咬牙在心底补充,还是位对夫君心意昭然若揭的未婚姑娘。

不过,只要顾凝熙坚守承诺,对自己一心一意,陶心荷有信心,于谈笑间不动声色打碎小姑娘的绮梦。

今日就是陶心荷粉墨登场之时,对敌之前料定先机,无非两种情形。

若是莫七七识趣,就当义亲往来,未尝不可,也算圆满了认脸缘分。

如若不然,夫君也休怪她陶心荷砸了他这枚清晰铜镜。她必将给他划定规矩,隔开这两人。

那时且看夫君敢不敢再背着自己去见莫七七,但凡若有一次,管保叫顾凝熙悔不当初。

可惜了,顾凝熙看不到身旁亲亲娘子的一番脸色变换,一无所觉,茶余饭后就去盯着时辰。

眼看即将到辰时,下人来报信,却不是莫家来访,而是吉昌伯府有请夫人过府一叙。

陶心荷有丝诧异,蹙眉凝神回想,昨日与男方有什么细节没谈妥的,却不得其法。

来传信的伯府人马语焉不详,只说与大少爷婚事有关,恳请顾夫人前往。

陶心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实在不愿让顾如宁的亲事筹备出什么瑕疵,还安慰顾凝熙说:“伯爷头一遭筹备义子亲事,紧张些、慎重些并不为过,我还是去看看,尽早回来。”

客人即将登门,女主人却出府,其实显得有些不尊重。但是晴芳忙忙碌碌为陶心荷准备外出的行裹时,心想,恰好阴差阳错,也算给莫家丫头一个下马威,说不准姑娘也存了这个念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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