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太子贺寿,“旦逢良辰,顺颂时宜,侄儿祝姑姑岁岁年年,万事皆宜。”

“太子有心了,往后要勤勉些,多为你父皇分忧才是。”

“是,侄儿谨记姑姑教诲。”

太子应才及冠,看着年纪不大,身子微胖,眼睛空洞无神,宋奾觉着不怎么像一国储君。

这想法大胆了些,宋奾连忙收回眼。

轮到将军府时卫钰君出了列,将早已准备好的贺词道出:“钰君代将军府祝外祖母寿比南山、福同海阔,一生喜乐,永享天伦。”

随后将军府下人将礼物搬出,长公主一一看过,极为满意。

同时宋奾一颗心也跟着落地,她就怕这些礼出什么事,到时她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端容郡主指不定怎么指责她。

好在一切如常。

上头长公主问话:“这佛像是钰君准备的?”

“额......是二哥备下的。”

长公主点头微笑:“还是域川懂我。”

皇帝也在一边附和:“那可不是,当初他还跑来问我意见,就担心长公主你不喜欢。”

“域川有心了。”

而话题主人公仿佛全然不知,正一杯一杯饮着酒。

宋奾轻拍了拍他肩膀,“二郎?”

卫凌怔怔看过来,眼底都是迷蒙,宋奾有些惊讶,他这是怎么了?

此刻上面也都望了过来,端容郡主与卫海奉隐隐皱眉,坐在他身侧的宋奾不得已靠近去,低声道:“二郎,外祖母赞你送的佛像呢。”

谁知卫凌轻轻推开了她,没理会她的话,也没做出反应。

上面长公主许是瞧见了,已换了话头,各府接着送礼。

卫海奉极为生气,声音控制着,却仍然能听出怒气:“域川,你这是在做什么!”

刚落座的卫钰君吓一跳,不敢言语。

“呵。”卫凌仿若未闻。

“我告诉你,这是长公主府,圣上还在,就算长公主再宠着你也由不得你闹!”卫海奉喝道:“收起你那些臭脾气,别以为你翅膀硬了我就治不了你!”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卫凌侧头看去,语气挑衅。

“我是你老子!我卫海奉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么个逆子来!”

“好了,闹什么闹,要闹回家去闹。”端容郡主按住卫海奉想要越过来的身子,“域川你也是,今天什么场合你不知道吗?”

宋奾第一回见俩人争吵,虽然也算不得什么大的冲突,顶多就是当爹的教训儿子,可身边人微微发抖的肩膀仍旧让她心底一惊。

回想起晌午长公主与她说的那些事,宋奾心底越发同情卫凌,她以前还不理解,可现在却都明白了。

好在卫凌只是低头喝酒,什么也没说,一场争吵才无声无息歇下。

宋奾看着他一杯一杯倒酒,又一杯一杯饮尽,心里多有不忍,“二郎,你悠着些,酒多伤身。”

今日公主府准备的酒都是上好佳酿,他这样当成水来喝铁定不成。

卫凌依旧不理,宋奾无奈,只能去抢过他手中的酒壶,第一次朝他沉了声:“二郎,今日是外祖母寿筵!”

“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

卫凌语气冷淡至极,看过来的眼里有不解,有不屑,甚至还有愤怒,宋奾一颗心瞬间凉透,不再说什么,只是酒壶仍旧没有还给他。

卫凌捏了捏眉心,踉踉跄跄站起身,身后白亦及时扶住。

他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端容郡主叫来丫鬟跟着出去,宋奾则没有理会。

那么大个人了,就算遇着什么事也不能不分场合闹脾气,一点分寸都没有。

筵席还在继续,舞女乐者鱼贯而入,气氛正至高潮。

人群松动,宋恳与谭慧之走了过来。

“见过郡主,将军。”宋恳施礼。

卫海奉已没了先前的怒气,虚扶一把,“亲家公客气了。”

宋奾起身,跨过卫凌的位置,站在端容郡主身侧。

宋恳接过身后下人端着的酒杯,“小儿宋瑜承蒙将军关照,小女亦多亏郡主相护,我这个当爹的今日以薄酒一杯,敬谢二位。”

说起来宋瑜所在禁军还是归属京畿军管辖,禁军一支负责盛京城内安宁,京畿军则掌管盛京城外务,而卫海奉任卫内大臣,确是宋瑜上属。

几人恭敬一番,宋恳问:“怎的不见域川?”

提起卫凌卫海奉就来气,端容郡主及时按下:“域川觉着闷,出去透气了。”

“年轻人总是坐不住。”宋恳笑道,“不过听闻今日域川是随圣上一起来的,没想到域川年纪轻轻就能随侍圣架,当真大有可为啊。”

可惜宋恳马匹没拍到点子上,卫海奉十分不认同:“不过是仗着长公主身份,谁知道他私底下做了什么。”

“这......”宋恳不想卫海奉这样回应,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静了一瞬,端容郡主朝主位看去,对几人道:“母亲瞧着累了,我去看看,阿奾你同我一起。”

宋恳闻言不动声色地推了推身边的谭慧之,谭慧之不得已开口:“今日来得晚,还未问候长公主呢,正好一道了。”

端容郡主犹豫了一下,微妙地看了宋奾两眼,随后才道,“也可。”

宋奾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日端容郡主实在是太奇怪了,下午听闻是寻了几回秦奕娴,方才筵席时也不断朝对面秦奕娴方向看去。

这会儿对面的位置已是空着,而上头的长公主才歇了一下午,此刻精神正好,哪会那么快累着。

宋奾越想越心惊,端容郡主难不成要在这时候做什么?

“母亲,长公主既累了,那我们也不便多打扰,正巧我也有事与您说呢。”宋奾下意识拖住谭慧之,无论端容郡主要做什么,都绝不能将肃清侯府牵扯进来。

宋恳当即有些不满,说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不能换个时间说。”

“是啊,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长公主府,礼数还是要走全的。”

端容郡主不知为何有些心急,匆匆说了句“那便走吧。”就转身离席。

谭慧之已经随后而去,宋奾无奈跟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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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凌第一回失去控制,自下午起脑中就混乱得厉害,什么都思考不了。

晚间寒意越甚,离了花园长公主府寂静一片。

卫凌扶着圆柱,头埋得极低。

白亦劝了一句:“郎君,去水榭里歇会吧。”

眼前人像是睡着了,本就穿了灰暗的衣裳,此刻整个人都融入了夜色中,背影是孤寂万分。

好一会儿白亦才听到声音:“白泽去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芩城离盛京不算远,一个时辰应当快到了。

卫凌点点头,转身朝一旁的水榭走去,寒风正好,能让他清醒清醒,那酒渐渐上了头,胸腔里一阵闷热,浑身烧得厉害。

昏昏沉沉间白亦唤了一声什么,随后眼前一个模糊身影靠近,是他熟悉的味道。

近来许多事都失了控,司农卿正联合首辅邹正状告他,说他不顾王法,肆意妄为,今日一早宣帝召他入宫,话里话外都让他收敛点,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他心底实则十分不耻,明明是他给的权力,现在又顾忌朝中大臣而畏手畏脚,如何能成事?

而前几日派人寻的消息也有了着落,外祖母虽极力否认,可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喊了二十三年的父母原来不是他的父母,而他,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真是可笑,卫海奉不是他父亲。

他快要不知道什么事是真的,什么事是假的了。

抛开身世不说,就连宋奾也慢慢脱离了他设定的一切,以前他要是想要找她她总会在的,可现在他回后院,她不是在外面就是不知去了哪,她也从来不会违抗自己,可现在他想要的、他不想要的她都不给了。

以前母亲训了她她总是借着送安神汤小心翼翼跑来书房,什么都不说,可眼睛里都是期盼,他都看在眼里。

可是他不能做什么,他没法给希望。

现在她眼里没他了,她在母亲那里受了伤也不会来找他诉苦,就连母亲想要将奕娴安排在自己身边她也反应冷淡,还和奕娴关系那样好。

卫凌想着想着就气得腮帮子直疼,心里的火就要喷涌而出,她竟还背着他出门见了其他男人?她怎么敢?!

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哪里比他好?

突然间头痛欲裂,宋奾身影闯入脑海,挥之不去,他捏着额头试图缓解,可怎么都没用。

直到熟悉的淡香味越来越近,沁入心鼻,才让他渐渐冷静下来。

不对,她还是在他手里的,他刚刚心气一来凶了她一句,可现在她还是出来寻他了,她再怎么样也不能离了自己去。

“你来了。”卫凌扬起唇角,语气却平淡。

才走过来的秦奕娴一脸懵,表哥怎么知道她会来?

刚刚姑姑又来找她,说是表哥与姑父吵了几句后一个人出去了,怕他在长公主府迷路,让自己出来把人带回去。

她想想也是,表嫂对他们府不熟悉,下人估计也劝不动表哥,还是得她出来一趟。

只是......怎么表哥有些不对劲?

还未开口就又听到他说:“萧珩壹已入了大理寺,在我手下办事。”

秦奕娴:“???”

没有意料中的反应,眼前模糊人影好似无动于衷,卫凌不悦皱起眉头,“你莫要以为我这些日子对你纵容了些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只要乖乖的,这辈子荣华富贵少不了你。”

“你下次再想回府我陪着你就是了,不要再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也不要再随随便便上街,我不许。”卫凌冲着酒劲,说了许多平常不会说的话,声音越来越低,“不要拒绝我.......”

姑姑是说表哥喝了点酒,可表哥这副模样可不像只喝了一“点”,可他这些话?

秦奕娴一时分不清真假,她是喜欢表哥不错,可那种喜欢早已被她转化成了仰慕,何况表嫂又对她那么好,她再怎么不理智也做不出那些令人不齿的事。

表哥怕不是一时糊涂了?秦奕娴刚想走近些看看,突然被他伸手一拉,整个人跌落在他怀里。

秦奕娴整个人惊呆,不敢动弹:“......表.....表哥?”

一边的白亦也惊得不行,待他一移眼看到水榭外不知何时站着的人时,心头一凉,开口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长公主,郡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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